可惜不是我-14
平安夜那晚,家平來接程晨,最近他們之間很少碰面,即使碰面,也像現在這樣很少交談。
那天天氣不冷,出門時程晨沒有圍上圍巾,家平斜坐在機車上看了她一眼:「圍巾呢?」
「我戴了手套。」程晨伸出手。
「妳知道我盡了力。」家平沒頭沒腦的說:「我真是盡了力。」
程晨不清楚他說的是什麼,沒有接口。
「也許我還不夠努力。」家平繼續說:「今天真的是我最後一次來找妳了。」
家平轉過頭,不看程晨晶亮的眼睛,聲音有點怪怪的說:「所以,可不可以請妳…圍上妳的圍巾?」
雖然程晨搞不清楚狀況,但是善良體貼的她,順從的進屋去圍上圍巾。
家平的眼光定定的看住圍巾,用濃濃的鼻音說:「我不夠努力去忘記妳!」
自從家平央求自己的媽媽,邀程晨來幫忙平安夜的表演,而程晨只肯空出星期五的時間,園長就勸自己的兒子,也許該給自己一個全新的機會?「你不夠努力!你應該可以更努力!放了她,也放開你自己。」
就連程晨的母親有一天也心疼的對他說:「可惜我沒有生兩個女兒,你們都是好孩子。」
家平開始痛苦的面對,不論他多努力,程晨的心不在他身上的事實。
「我祝福妳和唯傑!」家平低頭始終不看程晨:「我若繼續在妳身邊,就沒辦法讓自己不愛妳,所以…我不會再讓自己出現在妳面前。」
「現在,上車來吧。」家平的心扭曲在一起,他也想再看一眼程晨的臉,但是何必呢?那只會讓他的決心崩潰。
程晨的心一片清明,現在是要求打火機的時候嗎?那位神開始賜下永遠的幸福了嗎?
幾天後,唯傑接到一封陌生地址的信,他站在書桌前拆開,詑異是家平寄來的,信中對自己造成他和程晨的一些困擾抱歉,還附了一張書籤,背後龍飛鳳舞的寫著『有些失去是註定的,有些緣份是永遠不會有結果的;愛一個人不一定要擁有,但擁有一個人就一定要去好好愛她。』
最後在信的結尾,家平寫到「把我的祝福一起加進去,好好的愛她!」
唯傑靜靜的站著,把家平的信仔細摺好,收進抽屜的最底層,那張書籤他握在手中反覆好久好久,最後他壓進了書桌的桌墊。
到客廳撥了一通電話給程晨,聽到她軟軟的聲音,心裡有些震動,開口叫她的名字,竟然有些哽咽,他知道他現在擁有的,是多麼寶貴的珍寶。他和程晨都沒有提家平的事,有一段時間,他們只是仔細的聽著彼此的呼吸。
家平遵守了自己的諾言,聖誕節後就沒有再在程家出現,程曦的補習也換了地點,在校園中也不再見到他的身影。「原來一個人真要消失不見,也可以這麼的徹底!」儒儒說:「我佩服他。」
日子照著規律走,大家都各自忙著期末考,程晨和儒儒倒是又可以天天膩在一起讀書,遇到不會的功課,有時程晨會突然習慣性的抬頭,想要找到家平。儒儒幾次被她的動作打擾,後來也就見怪不怪,只是發現人真的需要常常相處,有些習慣真是不經意的就養成了。
唯傑也準備著他的期末考,只是沒有辦法完全的專心。姐姐唯欣愈來愈叫人擔心,他幾次想要問個清楚,崔阿姨都避重就輕的帶過。「不用煩惱那麼多,」阿姨說他:「你不用扛起這個家所有的責任!像個年輕人一樣,自私一點吧。」
唯傑可以自私,但是會發生的事卻不會因為他不管而就此消失。考完最後一堂的考試,唯傑一刻也沒有浪費的到小阿姨家去敲定看媽媽的時間,然後急忙的趕回家,因為早上出門上學時,看到爸爸臉色鐵青的坐在客廳,早該出門的姐姐卻在房間沒有任何的動靜,他雖然是家裡最小的一個孩子,但是這些日子以來,他儼然成為崔阿姨在家最重要的倚靠。
「姐姐呢?」唯傑一進門就問:「去上班了嗎?」
阿姨搖搖頭:「關在房間一個早上了!」
「爸呢?」唯傑四下張望:「奶奶呢?」
阿姨像要哭出來的說,唯凱請假帶著爸爸看醫生,奶奶不放心一定要跟著,所以現在都不在家:「好在隔壁的大嬸有空,陪著一起去,不然…叫人怎麼放心?」
「怎麼回事?爸怎麼突然要看醫生了呢?」
「唯欣吵著要結婚,你爸爸一時氣昏了頭,有點不舒服。」
「姐姐?結婚?」唯傑完全狀況外,看起來阿姨的情況也不比他好到那裡去,再問下去,只會搖頭:「只曉得對方比唯欣大十多歲…又帶著一個孩子。」
唯傑到姐姐門口敲門,半天沒有回應,他不死心的繼續敲,門裡唯欣悶悶的問:「誰?」
終究是開了門讓唯傑進去,面對面,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什麼,唯欣向來都是獨來獨往慣了,唯傑也不知要如何開口,停了一會,突然問:「姐!妳怎麼知道自己愛他?」
一早醒來,家平不想馬上起床,再不多時他就沒有這種賴床的權利了,這是他大學生涯中最後的一個寒假,他將眼光轉向門口,隱約的聽到媽媽在飯廳走動的聲音,他答應母親一放寒假就要到中部的外婆家去,表面上是去陪外婆過年,事實卻是媽媽不想看到他辛苦忍耐的模樣,堅持要他換個環境。
他躺了一會,覺得沒有什麼意思,還是爬起床走到飯廳。早餐己經擺在桌上,像以前的每一天一樣豐盛營養。他靜靜的吃著,伴隨著一屋子的寧靜和孤單,他可以忍人不能忍,因為從小他就必須習慣一個人的日子,沒有兄弟姐妹的陪伴,養成他獨立冷靜的個性。
答應媽媽讓自己從程晨的生命中走出來,警告自己不能再回頭,每一天真的都好痛苦,他站起來打開冰箱,不管現在是冬天,大口大口的喝著冰水,一股寒意直下心頭,由於太急太冰,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這是他瞞著家人,偷偷找到的辦法,可以讓他保持清醒少些心痛的辦法,每天每天,他都要重覆好幾次。
就在同一時間,程晨也正收拾行李,她要在過年前去北部一趟,因為唯傑寫信來說,這是他們家可以一家人團圓的最後一年了,因為唯欣堅持在過年後要公證結婚,而父親說,她只要走出這個家,就不用再回來了。
火車站人潮洶湧,程晨安靜的站著等,手裡握住車票。家平一進車站就看見了她,雖然只是背影,也像一顆炸彈在他面前炸開一般。他縱容自己遠遠的凝視她的背影,直到上車的人潮開始移動。他上了自己的車廂找到自己的位置。
「天啊,老天爺開的是什麼玩笑?」他將頭埋在臂彎裡,如果他們註定不會在一起,為什麼常常讓他們在不該碰到的時候碰到。他為了忘掉她搭上這班火車,而他清楚的知道,她是為了另一個他坐上同一班車。
唯傑清楚的記得,自己在問了唯欣那句話以後,她臉上出現的光采。她並沒有馬上回答,只是安靜的坐著,過了許久,唯傑都要放棄了,唯欣說:「他讓我的生活有意義,我知道我為什麼要吃,為什麼要喝。我知道我活著要做什麼!我們因為擁有彼此而充滿感恩和盼望,對我而言,有活力有目標的每一天就是愛。」
「妳不會在這樣的過程中有擔心有害怕嗎?」
唯欣笑笑貼近唯一的小弟:「在真正的愛裡是不加上憂慮和懼怕的。」
程晨對自己的愛沒有懼怕,或許之前在一切混沌不明時,她害怕自己的心,會受環境和需要的影響。但她是一個外柔內剛毫不貪心的女孩,單純堅定,要的也是平凡簡單的幸福,對於複雜的人和思想,她連想都不會去想。擁有站在人前的本錢,卻希望永遠都可以不被人注意。「這樣就好,這樣就夠。」是她常說的一句話。她認為愛就是完全的付出加上完全的接受,沒有所謂『最好的那個人』只有所謂『最對的那個人』。
家平望著再次開動的火車,能夠忍住不去找程晨,應該算是勝過了這份感情吧?他從小被教導要凡事努力,但是現在他知道,除了努力,還有許多不是他能力所能決定的因素,在主宰著人的命運。在他心的最最深處,他不否認還有著小小的希望。能怪他嗎?不論是要或不要,他確實都拚命的盡了力。
程晨在唯傑家的幾天,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是她在自己家從來不曾有過的經驗。前兩次的拜訪,雖然有點陌生,但是氣氛還算和諧,這一次卻真實的經歷到唯傑的父親完全強硬的處事風格。就算有她一個外人在,他對唯欣的態度絲毫沒有妥協,而唯欣的冷靜和沈默更令她心驚,看到其他人疲憊的眼神,和老奶奶有點驚恐的神情,她直想跑到外面去透透氣。
單純如她,臉上藏不住任何的心情,有天飯後唯傑拉她到巷口散步:「這就是我們家!」
唯傑摸著自己的下巴,放開程晨的手:「嚇到妳了?」
程晨不想為自己的感覺說謊,她這次來,就是要更深的確定自己可以是唯傑未來的喜樂,即使發現有需要努力適應的地方,她也下定決心要和唯傑一起努力。所以她誠實的說:「只是有點吃驚。」
唯傑雙手放在口袋中,沒有馬上接話,程晨把自己的手也輕輕的放進唯傑的口袋中。唯傑輕輕的握住,輕輕的說:「明天,跟我一起去看我母親。」
因為他愛程晨,所以他更要清清楚楚,他知道真正的愛中藏著責任。所以他要讓程晨認識他的過去、現在,還有他許給她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