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隻翅膀】-4
這一晚左安睡的極不安穩,斷斷續續的做著片段的夢,總是有哭叫的聲音在夢境中出現,有一個女子的身影,不停的在跑,在逃離追在她身後的男子,眼看就要被捉住了,左安不由的張開口,還沒來的及叫出聲,就從夢境中醒來。
她大口的喘著氣,努力回想夢中女子的臉孔,卻怎麼也記不起來。
她走下床,迎著由陽台吹進的涼風,不由自主的推門而出,大口大口近乎奢侈的吸著涼涼的空氣,才覺得心口的壓迫感漸漸消失。
旭日整夜不停的講著手機,他努力的睜大雙眼,卻愈來愈口齒不清:「我們明天再講好不好?」把手機從右手換到左手:「我實在是睏死了,明天…明天我一定好好跟大頭溝通。」
東昇帶著滿臉的怒氣,從門外伸進頭來,旭日知趣的壓低聲音:「好好好…我知道…再說一次?」他不得己推開陽台的門:「妳就再說一次吧!說完我真的要睡了!」
左安吃驚的發現醒著的不止她一人,皎潔的月光襯出旭日臉部剛毅的線條,但是他回答手機的語氣卻帶著無奈的溫柔。左安定定的注視著他,沒有察覺這樣看一個人是有些不禮貌的。旭日靜靜的回頭,對上左安的目光,手中的手機差點沒有拿穩,完全不是小說中寫的驚艷之類的情節,而是被深夜穿著純白睡衣的左安嚇了一大跳。
畢竟是已出社會的大人,旭日很快恢復正常,切斷手機進屋前,他好心的說:「當心著涼!」雖是輕輕的一句,但在寂靜的深夜還是清晰的傳進左安的耳中。
第二天東昇坐在左安的電腦前,因為左安的電腦中了毒,他是來幫忙的,他一面操作電腦,一面用眼角偷瞄坐在旁邊的左安。左安好像很累,大眼睛顯得無神,完全沒有注意到東昇的反應。東昇第一次坐的離左安這麼近,才發現她除了有大眼睛以外,還有細緻小巧的鼻子和薄薄討喜的嘴唇。他的心中,真真實實的生出了想保護她的念頭,當這念頭慢慢擴大時,又伴隨著甜甜的感覺……
「東昇!東昇?」左奶奶發覺兩個人都失神的坐著,不由得喊著東昇的名字。這才把東昇從失神中給喚了回來,他坐正姿勢,努力專心的弄起電腦來。
好一會兒,他轉頭跟左安說:「妳的密碼?」連問了兩次,左安才用疲憊的大眼睛盯著東昇,「我要妳的密碼。」東昇輕輕的說。左安抬起手,用修長的手指在键盤上敲著,敲完也不收回手,依然在失神狀態,東昇等了一下,不得己自己伸手去按輸入鍵,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卻因為左安的手還擺在鍵盤上,以致於東昇必須用自己的手掌覆蓋住左安的手,去敲他要敲的鍵。
東昇心裡有一個衝動,他知道也許左安會大叫,但他真的好想握握左安的手,於是他鼓起勇氣,輕柔的將左安的手握在掌心中,左安的手有點冰涼但很柔軟,東昇握住的同時,在心中溫柔的叫著左安的名字。
左奶奶雖然重聽,但卻沒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她把這一切看在眼裡,雖然東昇很快的放了手,而失神的左安則完全沒有感覺到,可是左奶奶心中自有定數。
她轉身進廚房端出了冰涼的檸檬紅茶,招呼東昇:「休息一下吧?來喝杯茶解解渴。」
又走近左安的身邊:「昨晚沒睡好?去樓上躺躺。等東昇修好,我再叫妳。」
目送左安上樓,左奶奶慈祥的坐到東昇的對面,開口直接的說:「你喜歡我們左安?」
東昇嚇了一跳,正想解釋。
左奶奶又說:「起碼是不討厭她吧?」東昇只好承認,自己是有點喜歡左安。
「我看你是個好孩子,」左奶奶點頭:「如果可以把左安交給你,我很放心。」
東昇不知要說什麼,左奶奶繼續說:「你若是要進一步喜歡她,我想,有些事情一定要讓你知道。」
東昇放下杯子,左奶奶瞇起眼睛:「她昨晚又作夢了,所以今天這麼沒有精神,我都知道啊…老人本來睡眠就淺,有一點點的動靜都瞞不了我……」
「左安常作夢?是惡夢?」東昇微傾著上身,有些好奇的問。
「那是她很小時候的記憶了!」左奶奶點頭:「左安的父母在她和哥哥小學時就離婚了,是…是因為左安的父親…脾氣太壞,他…他會用拳頭來表達他的情緒…」
「奶奶您是說…」東昇小心的問:「左安的父親會打他們?」
「他倒不常打孩子,但是……」左奶奶看著東昇:「只要他的妻子說了他不中聽的話,他就會動手…左安從小看著自己的母親一開口就被打,所以…」
「所以她選擇不說話?」
左奶奶再點頭:「她沒辦法阻止爸爸打媽媽,只想如果不說話,也許可以讓媽媽少挨點打。」
「他們離婚後,一人帶走一個孩子,左安的母親後來選擇再嫁,才把左安送回來給我。」
左奶奶繼續說:「左安對男生有很大的戒心,從小不願意讓男生靠近她,如果稍微靠近,她就會表現的害怕。」
東昇這才明白,原來左安背後有這樣的一段過去。他沈默著,回想自己不經意的碰觸原來會帶給左安很大的驚嚇:「我想,短時間之內,這種情形不容易改變吧?」
左奶奶點頭:「最近她的父親派人來接她,想要左安回到他身邊。」
「就是奶奶您不讓他進門的客人?」
「嗯,那是左安父親委託的律師…」左奶奶看著東昇:「在知道這些事情以後,你還願意喜歡左安?」
左安大大的眼睛和小小的鼻頭頓時浮現在東昇的眼前,他注視前方好一會兒,堅定的點點頭:「我願意。」
旭日蹺了課,雖然夜間部的老師鬆散的很,但是對自己有一定要求的旭日,沒有蹺過一堂課。今晚卻因為曉芸的一通電話,旭日蹺了課。
現在他坐在醫院的大廳,有點後悔自己的決定,曉芸簡單的一句:「我出車禍了!」旭日就被電召到醫院,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在看到曉芸只是一點皮肉外傷後,開始有些生氣起來,尤其是得知,曉芸是跟另一個男孩去吃飯才遇到車禍時,他真有衝動掉頭就走。
但是他沒有,所以他也生氣自己,因為他心裡還對曉芸抱著希望,也許會因為自己的寬宏大量或是這股傻勁,而感動心己遠離自己的曉芸可以重新考慮。他煩躁的走來走去,直到曉芸甜甜的站在他面前:「你可以回去了!」
「什麼?」旭日張大口:「就這樣?我可是蹺了課來的啊!」
「不然呢?所以我找了別人送我回家,」曉芸還理直氣壯的:「不想再擔誤你的時間。」
「那妳幹嘛還打電話給我?」旭日的氣不止打一處上來。
「那時我很害怕嘛!」曉芸不以為然的說:「手機一開很自然的就打給你了啊!」
旭日還想說話,但是看見入口處走進一個男孩正向著曉芸招手,他咬咬牙,大踏步的衝出醫院。
剛發動摩托車,手機又響,他沒好氣的喂了好大一聲,對方很快的送出一段話:「心情不好啊!真巧,我有事要找你幫忙!」原來是大頭。旭日嗯了一聲:「我不想管你和菁菁的事情,別來找我。」
「不是!不是啊!」大頭急急的說:「這次是正經事,老闆剛剛找我去工地,可是我的車子送修了,想跟你借摩托車,一個晚上就好…明天我去接你上班。」
旭日不得不答應,約在車站交了車,大頭給了他狠狠一拳:「沖個澡睡個覺,天涯何處無芳草?明天重新來過又是好漢一條!」
搭上了公車,旭日開始聚精會神看著窗外,太久沒有坐公車,他一個大男人居然怕坐過了頭。直到看見熟悉的街道開始出現,然後在道路的盡頭有一個小小熟悉的騎車身影,旭日毫不考慮的按了下車鈴。
他小跑步的追上騎車的女孩,果然是他想的,女孩就是剛做完點心回家的左安。
「嗨!」旭日開朗的打著招呼,左安偏過頭,看見打斷她思緒的原來是旭日,慢慢的放慢了車速,最後停了下來,定定的看著旭日。旭日覺得左安很奇怪,尤其是老是用很專注的眼神看著自己,讓他不得不懷疑,自己臉上是否有很大的秘密,值得左安如此認真的凝視。
他很快的迴避了左安的眼神,以致於左安也收回目光,兩人安靜的走著,一段路後,旭日發現路旁還有一個公車站牌,才發現原來自己早下了車,不禁笑了起來,他是看見左安才下的車,原來自己還是公車白痴。
左安聽見旭日輕輕的笑聲,停住了腳步。旭日以為她推腳踏車累了,大手一拉,就牽過了車子:「我幫妳推。」這是旭日一慣的體貼風格,不論是那一個女孩他都會如此做。左安沒有拒絕的機會,腳踏車就到了旭日的手中,像個毫無重量的小孩車一樣,推來輕輕鬆鬆。
靠近了腳踏車,從把手的提袋裡傳來的蛋糕香味就更隱藏不住。旭日晚上被曉芸這樣一折騰,飯也沒好好吃,剛剛只顧著生氣和緊張那一站下車,完全忘記空空的肚子,現在肚子毫不客氣的咕嚕咕嚕抗議起來。
左安按住車頭,仔細的拉開提袋,拿出一個可愛誘人的杯子蛋糕,還是旭日愛吃的巧克力口味呢!遞到旭日眼前。旭日拍拍肚子,不好意思的聽到自己肚子發出的咕嚕咕嚕聲,接下了蛋糕,把車子靠在路灯旁,跟上一次一樣,一屁股居然坐了下來。
左安把提袋拿下來,放到旭日的身邊,意思似乎是,你儘量吃吧,別客氣。旭日抬頭看左安,左安居然也一點不遲疑的在旭日身旁隔著提袋坐了下來。一連吃了四個杯子蛋糕,旭日滿足的停了口,肚子不餓了,心裡卻空虛起來。他的眼睛因為想到了晚上發生的事,而漸漸的蒙上一層悲哀,這層悲哀淡淡的,可能連旭日自己都不會發覺,因為他向來是堅強的、開朗的、照顧人的。
左安卻在第一次旭日救她時,就發現了旭日眼睛中不經意會飄出的悲傷,即便它存在的時間只有短短幾秒,左安都沒有忽略,這也是為什麼,只要有機會,左安就會專注凝視旭日的原因之一。
旭日仰頭看著天空,鄉下地方就是有這個好處,空氣污染的不嚴重,所以還有一片看得到星星的天空:「妳看!」他指著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我們最愛的人都住在那裡,有一天,時候到了,我們自己也會在那裡。」
左安眨著跟星星相比毫不遜色的大眼睛,緊緊盯著旭日指的那顆星星,旭日自言自語的繼續說:「有時候,我真想提早到那顆星星上去看看。」
左安調回目光,旭日笑笑:「這是小時候,我媽媽告訴我的,她的聲音我都忘記了,只有這件事記得最清楚…也許,是因為她說她也會在那顆星星上面,所以我記住了吧!」
旭日的眼睛裡一定是又加進了什麼,所以左安伸出手,安安靜靜的放到旭日的肩頭。一陣好長的沈默,旭日發現坐在左安的身邊,會讓自己浮躁的心得到平靜,也許是她從來不開口吧!他站起來,順手提起提袋也拉起左安:「我載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