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7-26 04:07:46太皮

遺失的魚

  那是木屋區。有時,從小巷往上看,可以見到屋頂夾縫中蔚藍的天空,很美。我還是小孩子。那個下午,陽光猛烈得讓人睜不開眼睛來。我站在菜園邊的小路上,面對一個小池塘,雙手一時合什、一時鬆開,自己比劃著甚麼。四周沒有半個人影,只有微弱的風吹動著周圍葱綠的野草,而野草吃力地反映著太陽的光輝。遠處,傳來孩童的喧嘩,還有燒銅線的氣味。我一直呆呆地站著。

  早上,我見到一班大人和小孩子在一個幾乎被抽乾水的私人池塘裡抓魚,他們雙腳插在泥濘中,用竹籮和其他器具撈起一條又一條鮮蹦活跳的魚兒。我在鐵絲網外渴求地看著,很想參與,卻不知道怎樣才能走進那個菜園主人的租地裡。我羡慕地看了很久、很久,動也不動。偶爾,大池塘中有人望過來,我便把握機會露出懇求的眼光,希望有人能給我一條魚兒玩玩。那些抓魚的人顯得十分愉快,就像在揶揄我的被排除在外一樣。後來,一個姐姐發現了我,也許覺得我可憐吧,她捧著甚麼跑了過來,從鐵絲網中遞出一條滿是泥濘的魚兒。那魚兒很大,姐姐的手也只能抓住牠下半身!

  我雙眼放亮,咧嘴而笑,感激地向姐姐道了聲謝,接過魚兒興沖沖地跑回家去,生怕她後悔似的。路上,打開雙手一看,只見魚兒很髒,看不清身上的花紋,心想用水沖洗一下一定會很好看!於是心急的我便踅向一個路邊的小池塘,雙手緊合著魚兒,放進水裡,透過指間罅隙用水沖刷牠的身體。過了十幾秒鐘,我忍不住好奇,將手輕輕打開,但見魚兒有十分美麗的花紋,既不是「三紋袍」、又不是非洲鰂,很少見。冷不防,魚兒竟然迅速地從我的掌握中游走了,頃刻間便無影無蹤。我呆了一陣,雙眼盯著墨綠的水面,只感到欲哭無淚,反而尷尬地笑了起來。陽光映照著水面的波紋,我赤著的腳感到水泥路的熱氣。我想,魚兒會浮上來,讓我抓回牠嗎?

  回家的路上,我碰見一些朋友,便向他們說,有一個姐姐給了我一條很美麗很美麗的魚,但是我在池塘中沖洗牠的時候給逃走了。小孩子們都搖頭不信,他們認為我沒有得到一條美麗的魚的運氣。後來終有一個小孩對我半信半疑了,我便帶他到鐵絲網外去,但見池塘上的人們都走得七七八八,送給我魚兒的姐姐也不見了。我又把朋友帶到小池塘邊,向他說,剛才的魚便是在這裡給逃走的。朋友蹲下來對著池塘審視一番,我希望這時那條魚會突然出現,證實我沒有說慌,但魚兒一直沒出現過,這個本來沒養魚的小池塘比過去任何一刻都顯得正常,我也開始懷疑自己了。友人走後,我還呆呆地站了一陣,熱氣又在我的赤腳板下蒸騰起來。

  回家後悶悶不樂地吃過午飯,下午穿了拖鞋,和朋友們玩去。我多次來來回回地走過小池塘,這時我已打消把魚兒抓回來的想法了,只希望能再次見到牠,讓我知道牠仍安然地在池中暢泳,可惜牠沒再出現,我不禁想:牠會不會已給別人抓了?在墨綠色的池水面上,我看見自己黝黑的頭顱與陽光一起反映在上面,雖然穿了一對拖鞋,但我的腳掌又感到熱力。我不知道那條魚為甚麼要逃跑,小時候我一直都不吃魚。

  失落的我隨著友伴,胡亂逛著,後來又獨個兒回到小池塘邊上。下午時分,大人們都在外面上班,或者停下耕作回家休息,木屋區就像一個正在睡午覺的村落。我站在那裡,重覆比劃著魚兒游走時我手掌的姿勢。這是木屋區。四周沒有人影,我腳下的水泥路蒸騰著太陽的熱力,微風輕吹著野草,孩童的喧嘩沒有了,在沉靜中只不時傳來草蜢飛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