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才不遇事務所（１）堆積如山的薯條

Ｍｅｎｕ　Ｏｎｅ～堆積如山的薯條

　　自動門向兩側退去，迎面襲來的冷氣將外頭酷熱難當的高溫通通吹散。林之浩擦去額頭的汗珠，並不理會櫃檯後甜美女服務生「歡迎光臨」的招呼，逕自在店裡繞了一圈。直到在三樓發現老蒼一夥人，向他們打過招呼後，才又回到櫃檯，向剛才那位甜美女服務生點了杯大杯可樂。
　　「吃飽了嗎，要不要吃薯條？」丹丹一邊問林之浩，一邊仍不停的將薯條往嘴裡送。餐盤內聳立著半座薯條山，桌子的角落則堆了五六個薯條盒，和幾張還沾有沙拉醬與生菜的漢堡紙。一沱蕃茄醬被擠落在薯條山腳下，看起來有幾分神似台灣口香糖。
　　「喔，我吃過了，謝謝。」林之浩拉了張椅子，在李敬誠旁邊坐下。李敬誠正在看體育版，在他面前的分類廣告版上畫了許多圈圈，不過幾乎全都給打了個大Ｘ。
　　「怎樣，你今天問的結果如何？」老蒼吸了口紅茶後問道。
　　「哎！還不是一樣。今天去了五家公司，有三家要有經驗的，一家一定要大學相關科系，還有一家，老話一句，等候通知。還不都就這樣啦！」林之浩拿了根薯條，在那沱紅色醬汁裡攪拌幾下後問道：「今天只有你們三個嗎？」
　　「喔，黃哲文剛有來過，又走了，好像是跟何睿芬出去。張安平下午去基隆面試，也許不過來了，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基隆？幹嘛跑那麼遠，台北都沒工作了嗎？」
　　「現在是工作挑你，不是讓你挑工作，有面試的機會就不錯了，那能讓你計較這麼多。」丹丹拿了張面紙擦過手後，又塞了口薯條：「像我，只要能在桃園以北我就不在乎了。」
　　老蒼接口說：「對呀，像我今天從中午十一點半以後就一直都待在這邊。一大早翻了五六份報紙，也沒什麼好的工作，勉強選了三個地方，但是前兩間去問的時候給我的感覺都很不順利，希望似乎都很渺茫。第三間我直覺的認為大概也差不多，就懶得再跑了，乾脆來這裡吹冷氣，睡懶覺。」

　　從軍中退伍已一個多月了，林之浩依然在四處找工作，與他處境相似的同學也不少。大伙在找了一天的工作後總習慣來這速食店休息一下，吃吃東西，並相互交換一下求職的情報與心得。幾個禮拜下來這裡竟也成了一個固定的聚會地點，早中晚各個時段都有人會待在此，大伙也似乎將到此碰面當成了每天的例行公事。反正現在都還是自由之身，也沒其他重要的事要忙，來這裡見見老同學也好。
　　這間速食店離學校不遠，從學生時代起就一直是他們經常光顧的地方，再加上這裡不是靠近鬧區，不常客滿，很容易就能找到座位，於是就成了他們聚會的地點。

　　「你呢，你今天找的如何？」林之浩向埋首於報紙裡的李敬誠問道。
　　「跟你一樣，等候通知。」李敬誠放下報紙：「對了，今天我有遇到老胡，以後你們碰到他，可得小心一點。」
　　「為什麼？他現在在做什麼？」
　　「做直銷，賣健康食品。」李敬誠說道：「他一見到我就要拉我當他下線，把他們公司說的天花亂墜，我好不容易才擺脫了他。」
　　「賣健康食品還算好的咧，你們知道阿清上次跑去賣什麼嗎？」丹丹說著說著，臉上露出一個很詭異的笑容。
　　「什麼東東啊？」
　　「賣靈骨塔！」語畢丹丹便趴在桌上狂笑。其他三人聽了亦各自做出訝異、吃驚、那Ａ安咧的爆笑表情。「什麼，這傢伙怎會跑去賣這個呀？」「有沒有買一送一、買大送小？」「我還再來一個咧！」眾人又是一陣狂笑。
　　「好！笑完了！」林之浩忍住笑，一本正經的做了個ＳＴＯＰ的手勢問道：「那他現在還在賣嗎？」
　　「已經不賣了，這種東西太敏感，大部份人都有所忌諱，一不小心就會得罪人，更不可能向自己親友推銷．．．．．．」丹丹說到此，老蒼插了一句：「會被人家打死。」
　　「那時就用得著了。」李敬誠順口接上，又惹來一場哄堂大笑。
　　「．．．是啊，所以他就不賣了，至於他現在在做什麼我就不知道了。」丹丹說：「其實我們班很多人都在做業務：袁立華也是在做傳銷，賴柏東跑去賣汽車；女孩子也是，小欣如如都在做化妝品的直銷，文珍在拉保險，馮愛萍做得最好，畢業後就進了房屋仲介，快要升店長了呢！」
　　「其實，」老蒼說：「若是肯做的話，跑業務也是不錯的。錢賺多賺少還在其次，年青人利用這個機會磨練磨練自己，多接觸一些不同的人，也是蠻好的。也許是有點累啦，不過年青人嘛，多吃些苦，總是應該的。」
　　「若要當推銷員，幹嘛那麼辛苦的補習上二專？那樣不是太對不起我們辛辛苦苦唸的這麼多書？」李敬誠有些不以為然。
　　「那也不一定啊，像小欣和如如她們賣化妝品的，就可以用到我們化學的本科了。」丹丹又塞了一口薯條。
　　「對妳們女孩子而言，這樣或許就很不錯了，但是我們男生就不一樣了，將來我們還要養家．．．．．．」李敬誠剛說到這，丹丹就想表示抗議，但還來不及將嘴裡的薯條吞下，就已先被老蒼打斷：「都什麼時代了，還這種觀念。」
　　丹丹聽了，不斷地點頭。

　　老蒼繼續說：「誰說在學校唸什麼，將來出社會後就一定要做什麼的，若這樣的話，不就成了一考定終生嗎？像這種多元的時代，就應該要像這樣，有許多不同的路讓人去走，讓人有機會做不同的選擇．．．．．．」
　　「不對不對不對！」起先還在一個勁點頭的丹丹，在好不容易空出了嘴巴後搖手說道：「人家我要說的是，誰說男生一定要養家的？不是，我的意思是．．．．．．」
　　「女孩子也會有事業心的，對吧？」林之浩趁丹丹停頓下來，尋找適當的字彙時替她補上了後面的台詞。
　　「對對對，我的意思就是這樣。」
　　「關於這個問題，我們待會再來討論，現在先讓他們說完好嗎？ＯＫ，台北的老蒼先生，請繼續發表您的看法。」
　　「謝謝你喔！」老蒼笑了一笑：「更何況現在也不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社會．．．．．．」
　　李敬誠打斷了老蒼的話：「那如果每個人都學非所用的話，教育資源不都白白浪費了？」
　　「所以說，這是教育政策的錯誤！」老蒼斬釘截鐵的回答。

　　「哎呀！這不是我們化學丙班的俊男，哎喲，還有美女耶！」
　　一陣爽朗洪亮的笑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原來是趙大一手拿著餐盤，一手提著皮箱，笑嘻嘻地向眾人走來。
　　「趙大，好久不見了，坐這兒。」李敬誠幫趙大拉了張椅子。
　　「哈哈，謝謝了。」
　　丹丹問道：「趙大，你也來這吃飯啊？」
　　「是啊，上次我聽阿瑞說，你們一群人常聚在這兒。」趙大咬了口漢堡：「正好我經過這邊，肚子剛好又餓了，就想說進來看看，沒想到真能遇到你們，ＢＩＮＧＯ！」
　　「你現在在做什麼？」
　　「做什麼？在吃飯啊！」眾人大笑。「其實我現在是在賣這個。」趙大將他的手提箱放至桌上，打開，裡面是一整排的行動電話。趙大順手發了份ＤＭ給各人：「參考一下，有需要的話ＣＡＬＬ我。」
　　「你以前不是在化工廠上班嗎？」丹丹問道。
　　「是啊，不過因為種種原因所以辭了，然後又換了幾份工作，兩個月前才開始做這個。你們退伍多久了？」趙大是退伍後才重回校園的，所以一畢業就開始工作，在班上算是老大哥級的同學。
　　「嗯，一個多月了，我比較早，李敬誠晚我半個月。」林之浩說。
　　「我跟林之浩是同一梯的。」老蒼在旁補充。
　　「那，找工作還順利嗎？找的怎麼樣了？」
　　老蒼伸了個懶腰：「順利的話就不會整天都泡在這兒了，在這坐得都快落地生根啦！」
　　「去找馮愛萍嘛，她不是在房屋仲介當店長？」
　　「還沒有，只是快了，現在還是副店。」丹丹說道。
　　「若想的話早就去了，」老蒼說：「我就是覺得自己不適合當業務，要不然打開報紙，一半以上的廣告都是在徵業務員，還怕沒得幹嗎？」
　　「不要這麼想嘛，滿街的推銷高手、業務大亨，那一個是從小就在作文簿上立志『我長大要當推銷員』的？不會可以學啊，不試試看怎麼知道自己有沒有這方面的能力呢，嗯？」
　　「我想．．．．．．是個性的關係吧！」老蒼慢慢地說道。
　　「那有什麼關係，業務靠的是能力，又不是個性。對啦！美女丹丹，怎麼妳也在找工作？妳以前在那間藥廠做研究，不是做得好好的嗎？為什麼要換呢？」
　　丹丹沉思了一會兒：「怎麼說呢，或許是在某些方面理念不合吧。還有在那也待了有一段時間，想換個環境，所以就辭了。」
　　趙大一面聽，一面點頭表示「於心有戚戚焉」：「那妳一共在藥廠待了多久？」
　　「兩年了，我一畢業就進到那裡去。」
　　「哇，待了兩年才覺得理念不合，妳也太能熬了吧？」
　　「．．．．．．也不是這樣，有些人待了兩個月就受不了而辭職，我是覺得還可以啦．．．．．．而且，怎麼說呢？那間公司的環境雖然還算不錯，但我認為還沒有好到可以讓我在那邊待一輩子。而我已經待了兩年了，也待得夠久了，要是再待下去，我怕我會對這個地方牽絆更多，到時就算想走也走不了，所以我就．．．．．．」丹丹做了個手勢：「跳出來了。」
　　「等等，妳這麼說我就不明白了。」李敬誠有點迷惑地問道：「妳先前說跟公司理念不合，卻又說環境還不錯，這樣不是前後矛盾嗎？」
　　「哈哈，這個其實很簡單，」趙大笑了笑：「妳說的不合是跟主管的不合，對吧，我說的沒錯吧？」
　　丹丹笑而不語。
　　「人的問題嘛，那是到那裡都會遇到的，沒關係，忍一忍就好了。要是真熬不下去，」趙大模仿丹丹的手勢：「跳出來，就好了。」
　　「跳出來，就好了。」老蒼若有所思的，也做了個相同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