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與知己:與老古之間 薌雨
老古長我幾歲,是我在很年輕時候就認識的老友。那時,我們一起寫新詩、寫散文,然後在副刊發表,照理說,少老古幾歲的我,創作力應該更旺盛,但我在這方面的衝勁,能力不高,馬力不足,常常熄火,在進入中年的初期,我就不再有任何作品了。
放棄文學創作,其實來自於我的自知。一則自認沒有很好的才情,另則也源於內心極深沉的孤絕,對人事、對情感,我從此變得冷淡,甚或是冷漠,對我而言,文學創作並不是紓發感受的出口,反而成為異常沉重的負擔。於是,我不再提筆,也不願與這個圈圈裡的人事地物有任何接觸,偶而有這方面的聽聞,我大多迅速轉身,不聽、不聞、不問、不說,久了之後,我已成了文學圈外人,後來更變成局外人,以前所用的筆名,也很少出現在我的書寫署名。
畢竟我是薄情之人!清朝大詞人納蘭性德所云「若是多情醒不得,索性多情。」我幸好沒有沉墜在這個苦情的深淵。如今我這個局外人,受老古之邀,為他這本《六十老人愛生死》寫幾句話,坦白講,確實很為難。我向老古說,不夠資格,文筆不佳,而且不是文學世界裡的人,但老古不棄嫌,願意等我完成之後才付印,這番情意是不容我再假辭推絕了。
為老古的這本集子野人獻曝,讓我感到落筆千萬斤的原因之一,我和老古現在是站在湍流的兩端。我是薄情者流,但老古實然是多情與深情之人,為這麼多情與深情之人寫下任何的文字,我很怕在對望的時候,一不留神就陷入這湍湍的多情之川。如今的我,筆(電腦)是用來書寫硬性書籍的知性文案,絕對不是拿來描繪風花歲月和人生蒼穹。而老古這本回顧人生的文集,則有太多的落花與墜葉,隨手拾起都仍然飽含著汁汁水水,對於我這般枯乾的俗人而言,是承受不住如此的濕潤。
我放棄書寫是來自於內心的「自知」,而老古這麼長歲月仍保持住寫作的熱情,而且持續出版,我和他應該也會有相似之處吧。老古書寫的主題,說穿了就是源於內心「知己」的渴求,他所出版的每一本書,無論形式如何,共通點都是當下階段「自傳式」的思考回顧,透過文字的載體,他努力探求內心的真實,他努力轉化為段落篇章,他努力以詩作以散文以小說,將零零散散的思緒整隊成軍。我認為老古的寫作歷程,無非就是一種「自傳式」思考的寫作策略,總歸其一,就是為了「知己」。
我的「自知」,與老古的「知己」,在人生的道路上,雖有不同的選擇,但總合其徑,仍然是可以「道不同,互相為謀」。所以,我在最後終於說服了自己,我雖然文筆不好,才情不佳,而且並不是屬於文學圈子裡的異外之人,但我還是可以為這樣一本文集寫一些話。
這本集子是老古人生的自傳回憶,是老古在這之前所出版過書籍的總序,我深信在這之後,老古依然會繼續寫作和出版,這本集子只是一個逗點,老古距離寫下句點的時日仍然遙不可及,老古不老,這位六十老人還很年輕。
──二0一五年七月十九日 台灣時報
(薌雨,本名洪詩棠,翰蘆圖書出版公司發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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