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對於職場中的種種，親愛的，雖然我也曾在工商時報發表過一些管理方面的文章，但是此刻我不想做過多的敘述，因為，這方面的專家太多太多，尤其是每當我讀完企管大師彼得‧杜拉克的作品時，總是深深地感佩一個高齡九十一歲的人竟然能夠提出那麼精闢的見解，能夠真知灼見的提出具有前瞻性的管理學說。親愛的，每次和友人談論企業管理時，我都會告訴友人，務必要去讀杜拉克的作品。

  親愛的，老實說，綜觀自己的一生，除了那些隱藏自己內心深處的相知外，我是那般中規中矩，單調的走過自己人生的每一段過程，即使是那些留藏內心深處的相知，我也甚為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界線在哪兒，親愛的，說明這些，只是為了明確的將自己這一生做個清楚的交待，縱然或許沒有人會相對我所陳述的每一句話，那些都是無關重要的，反正今生公演的戲碼已經即將結束，信與不信都將隨著結束而煙消雲散，人生短短數十寒暑，冬來春去，白髮蒼蒼如此而已罷了！

  親愛的，我將生命中和我關係最為密切，最為重要的兩個女人留在最後紀錄，表示我的慎重。我的阿母是個堅強的女性，那年阿爸發生事情，一個基層公務人員家庭，除了必須張羅訴訟的費用外，還有家庭開銷、子女教育的支出等等都壓在阿母身上。阿母咬緊牙關的挑起全部重擔，往返高港兩地，做起跑單幫的生意、雇用律師、料理家庭、台南探監……親愛的，那時的年少無知，沒有太多的感觸，如今想來仍不免為之鼻酸，尤其阿爸重病在床的那段日子，日夜服侍的辛勞，怎不令人感動女人的偉大，因此，我曾寫下阿母：

 ─阿母是堅強的，有著典型中國婦女的能幹，那股內蘊的氣質，總在無意中散發出來。〈靜夜中獨白〉

 ─阿母的髮絲突然間快速地翻白，阿母的身體急遽地瘦弱，阿母的皺紋越來越密集………

     每逢初一、十五拜拜，總是看見阿母眼角邊泛起淚珠，看到那顆淚珠，我就想起阿爸臨走前的那顆淚珠，阿爸的淚珠是我擦乾的，而阿母的淚珠呢？如何使阿母的淚珠從心底消失………

     這樣的阿母，偉大仍不足以形容啊！我生生世世的阿母！〈阿母的皺紋〉

〈阿母的皺紋〉是在阿爸過逝後八十幾天所寫的，而在這之前我曾寫過一篇至今自己仍相當喜愛的短文〈愛心〉：

  母親的愁容，掛在我頭頂的天空。我每一仰臉，只見滿心的柔順，若小溪朝我流來，流過。流得好平穩好悠遠。

  我從溪底游向水線，游過幾載歲月，母親的皺紋更深更多了。我的身子已漸漸地浮在溪水之上，有若沐浴，卻洗刷不去的，是衷心的愧疚。

  偷偷仰臉，我看見母親的愁容更愁，愁我無法上岸。如果岸上能夠有雙結繭的手，應該可以剷出一條平坦的路，那麼，我就能看見母親，滿足的笑容。

  然而，母親不該頂下炙陽啊！假如我能走進古老的神話世界，我要化成天空，掛在母親頭頂上，悠閒地話家常。

親愛的，母親在每一個人的內心世界都是非常偉大的，都是非常偉大的，都是不可替代的。我的老闆也是一個極為孝順母親的人，因此，他曾說：一個人如果連父母都不能好好的孝順，在工作上怎有可能會有多大的表現。親愛的，子欲養而親不在的痛苦是無以倫比的，椎心之痛，是不容許我們有後悔的機會的，必須好好地把握和雙親相處的每一日子，承歡膝下，那將是人世間最大最奢侈最珍貴的享受啊！親愛的，嫻淑如你、溫柔婉約如你，我相信你也會是個偉大的母親的。

二00六年，阿母83歲生日時，我寫了一首詩〈母親〉獻給我偉大的阿母：

母親削瘦的臉龐

在時間的精雕細琢下

漸次浮現

一幅幅動人的刺青

母親深邃的眼眸

忠實的記錄著世代傳承

剪成一齣永遠無法下檔的

連續劇

母親精靈的巧手

讓微薄的薪俸過得富裕

不論寒冬夏暑

春風永遠徐徐吹來

每一天我都很用心的讀著

母親認真打瞌睡的神情

母親的每一天都很阿彌陀佛

一跪一拜讓我感動

而那個「被騙」和我結婚，生了二個聰敏兒子的女人，該是全世界最傻的女人了。親愛的，我是一個拙於言詞表達，拙於發揮己身關愛，生活呆板，毫無情趣的人，我總是認為愛是可以互相感受的，只要發諸內心就好了，我時常想道，如果我是屬於花言巧語的族類，我就不會這般地安於現狀了，憑著自己的能力、經驗和肯拼肯衝的幹勁，若再加上一流的口才，親愛的，我早就不是池中物了，我早就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待在家裡了，這是一得一失啊！ 

親愛的，其實我曾在不少的文章中描寫過我的妻子，他是一個樂觀進取、積極上進的人，不斷地參加各項訓練課程及自我提昇，比起我的隨波逐流和安於現狀是強烈的對比。親愛的，每個人在人生歷程上所接收的訊息都是不同的，每一個人反芻的感觸會有天壤之別，因此，我們都必須給予尊重。我深知自己並非沉淪，而是十幾年來為著生活的安穩付出的心力和勞力，總讓自己有著歷盡滄桑之感，歲月帶來的反倒是內心快速地蒼老啊！這種為五斗米折腰的日子將延伸到何年何月何日！

親愛的，如果此刻能夠全然的釋放自己，讓自己攤平，不知該有多好。我所謂的釋放自己，讓自己攤平並非是短暫的，而是長久的，從這一刻開始，否則，一想到隔天或隔一兩天依舊是必須面對同樣的生活，內心就連一分一秒都停不下來，我總想著自己緊繃的神經不知何時會繃斷或市彈性疲乏啊！

而對於情感，我曾在一九八三年寫過一篇題為〈感情〉的短札──

〈1〉

  我常說女人是世界上最偉大的。

  偉大的女人使不偉大的男人在毫無後顧之憂下，變得偉大。

〈2〉

  男人和女人是為了雙方人格的完成而結合的，絕非互相遷就。

如果需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忍讓，那麼不如將這些時間拿去談戀愛吧！

〈3〉

  有時候讓自己所喜歡的人瞪眼，也是很有詩意的。

  一如心中只有一個永恆的女人時，這個世界便只有春天而已。

〈4〉

  愛人之前必須先學會愛自己。

 對自己有了責任感之後，才能對別人有責任感。

〈5〉

  樂觀與信心是人類最雄厚的資本，最有威力的武器。

〈6〉

 生而為人最大的悲哀也是最大的學問，就是活著不單單只為自己而活，所以委屈必然產生。

 但是委屈與代價之間的輕重是必須深思熟慮的。

〈7〉

  互相利用這四個字是很實在、很真誠的。

  人與人相處、吸引，倘若彼此間沒有值得學習、幫助之處，可能在一起嗎？

  而所謂互相利用的立足點是站在彼此心靈上的真摰，不存奸詐之心的。

  婚姻關係的建立該是最好的例證。

〈8〉

  情是無堅不摧的利器。

〈9〉

  當有一天女人都變得不偉大時〈女人，你的名字叫虛榮時〉，所有的男人都將成為奴隸。

親愛的，這個世界真與假只是一體之兩面而已，我們甚難分辨真偽，唯有面對自我是無法欺瞞的，感情更是如此，因而妻是我永遠的妻，我未曾後悔，亦將始終如一至死，不管我內心的波動起伏如何，不管我在文字世界──真實或虛構之間的美麗如何璀璨，反正人生就是這麼一回事罷了，這是自己今生必須完成的課業。

8

親愛的，不能遺漏的是我兩個鍾愛的孩子，或許那是我這一生唯一且最大的成就了。對於孩子成長過程的紀錄，我投注了甚多的心思，從誕生到每一個成長階段的變化，我都在想得到做得到的範圍下予以紀錄，從平面的照片到聲音，從幼稚園到求學時的各種資料的蒐集保留等等，親愛的，這些瑣碎的事物，在此刻可能會認為都是不太重要的，但是試想時間若飛快的流逝至一、二十年後，那些事物對於孩子都將變得彌足珍貴了，而這些，大部份的人都會有切身感受的，因為大部份人都會隨著年歲的增長，而頻頻回首往昔。

親愛的，看見孩子一天天的成長，總是很難相信自己也會擁有和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多麼神奇的造物主啊！親愛的，今生是不應該再有遺憾了，尤其是兩個孩子都是那般地懂事、惹人憐愛。即使自己目前仍然必須忍受種種不順遂的環境，為了孩子和家庭，一切都是值得的。雖然面對職場中的折衝和許許多多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自己總感覺好累好累，親愛的，對於一個沒有半點事業企圖心的人而言，這些都是和自己的心性有著相當大的出入，我只希望足夠溫飽之餘，能夠享受與人無爭的生活啊！親愛的，對於人性，我實在不敢再有太多太大的期望了。

唯一的期望是孩子快點長大的心情，尤其是當自己逐漸感覺身體日漸衰敗時，在〈一個兄弟的祈禱文〉裡，我曾寫下：

─人生只不過是這麼回事，確實不必和庸俗世人茫然的爭權奪利。

─我鍾愛的孩子讓我開始非常害怕面對死亡。

─我和鍾愛的兒子在實質上是父子，而在精神上卻有若兄弟………兄弟間只有關愛、扶持等等發諸內心的殷盼。

親愛的，二00八年真的是值得記載的一年，我鍾愛的大兒子即將在這一年退伍，調皮的小兒子也將進入大四。為了我鍾愛的孩子，我曾分別為他們留下一本書──〈孩子，你將長大〉〈林白出版社〉及〈親子兵法〉〈宏文館出版社〉，不管內容是否豐富、文筆是否流暢，我的孩子日後必能在其間讀出我滿滿的關愛………

親愛的，孩子是天使──

9

親愛的，我的一生就是這般平淡無奇的即將走完了，我想今生最為珍貴的是能夠親眼見證美麗島事件，今生最值得雀躍的是能夠目睹台灣政黨輪替的實現，台灣民選總統終於不再是任何一黨所能把持的！親愛的，台灣人民終於真正覺醒了，公元二千年和二00八年，這兩個年代是每一個台灣人民必須牢牢記住、值得慶賀的。

親愛的，必須記住、值得慶賀的不是因為阿扁及馬英九的當選，而是因為這樣的結果宣示台灣已經進入全面性的競爭環境中，「物競天擇」是千古不變的道理，有競爭的刺激，才不會讓人腐化，才會有進步，而每一點一滴的進步都是全民的福祉。親愛的，讓台灣從內部開始自省，從內部展開一場良性的競爭，這應該是我們樂意見到的，也是台灣邁入21世紀的契機，台灣進入後E時代必要的蛻變吧！

寫到這兒仍然無法遏止內心的興奮之情。親愛的，從美麗島事件到P黨執政到二次政黨輪替，一路走來，曾經深遠的影響著我們這一代的台灣人，那是一種意識的覺醒，爭取做為一個人的尊嚴。親愛的，我的生命開始徹底的改變，不再單純。

你可知道，這一夜歷史的改變，是多年來一路走過多少人的鮮血、生命和苦難換來的，是我們八年來付出多少生活折難的慘痛教訓換來的，親愛的，猶記二000年我曾寫下：

阿扁當選的這一夜，幾十萬人在競選總部前歡欣鼓舞，似乎忘卻那些先輩的付出，是的，人民可以忘記，但是阿扁絕不可忘記，民進黨新貴也不能忘記。唯有記取，才能更加珍惜這份得之不易的成果，才會更加用心於國家百姓，那麼這一夜才真的具有意義。

親愛的，或許真的是權力使人腐化吧！執政八年的P黨幾乎看不見黨外時期的理想性，當初反對K黨的種種弊端和諸多原因，竟然一一一再發生，當台灣人民選擇二次政黨輪替時，貴為執政黨的K市市長竟然說出敗選是因為不懂得包裝，親愛的，如此不知反省的政黨，怎麼可能帶給我們希望！難道高高在上的達官貴人真的看不見民間疾苦嗎？八年來台灣的痛苦指數等等數據，一再顯示執政黨將遭受人民的唾棄啊！親愛的，單純的台灣意識已經無法滿足人民的需求，每一個人要先能夠活下去，活下去才有機會談論其他，這是簡單的道理。

然而，我仍然深感惋惜的，一個高唱本土的政黨執政了八年，應該可以為本土文化教育紮下根基的，可是事實呢？親愛的，這是多麼遺憾的事啊！

但是，無論如何公元二千年和二00八年，我都有著一種新的生命誕生的感覺，這樣的感覺很棒很棒──

10

春天終於過去了，親愛的，或許春天過去之後，緊接而來的不是熱情的夏季，而是冷嗖嗖的冬天。會是冬天嗎？夏天也罷冬天也罷！生活上的種種似乎都難以引起我高度的關注了，單一事件根本已經無法影響我的情緒，痛苦或快樂對我只是詞彙上的不同而已，毫無意義存在，但是，親愛的，觀照身旁每一個人的言行舉止，我常想：有時快樂只會讓人忘記自我心靈的鍛鍊，只是讓人活在表層世界而已，當面對黑夜，當面對寂寞時，會發覺自己竟是這般空洞的活著，那時，痛苦便將長期的腐蝕。

此刻，或許你是唯一能夠牽動我內心起伏波動的人了，親愛的，你的一顰一笑竟是我的心情。想到你的必然離去，我註定是個失去心情的人了。我早就很認命，當和你再次相逢，從天之涯，到水之湄，親愛的，在那一次的傾訴之後，我就徹底地瞭解你是我今生的宿命。

親愛的，感情之下，沒有對與錯，也就沒有所謂的罪，只要是值得付出的情感，只要自己清清楚楚的瞭解自己在做什麼，就毫不猶豫的付出吧！愛原本就是轟轟烈烈，不成功便成仁。親愛的，人生短短數十寒暑，該把握的就必須好好去把握，只要謹守分際，能夠不逾越，那該是多麼美妙的事啊！你說呢？

你不必說我就能夠知道你想說什麼，親愛的，那樣的奢想原本就是類如我這種僅存殘餘生命的人才會做的夢，你有瑰麗的現在，還有彩色的未來，如此圓滿的生活已足夠令人稱羨的了，何必自惹亂一池春水呢！你終究是你，我終究是我，我只能孤獨地捧著你的美，讀著你的美，咀嚼著你的美，踽踽地走向人生盡頭！

親愛的，總會有那一天到來的，記得，別為我留下任何一滴淚水，那是很傷感的。那是會破壞你的美的，更確切的那是不值得的──

尾聲

親愛的，樂觀的時候，我們能夠看到整個世界，悲觀的時候，我們只能夠看見自己。你擁有的必然是整個世界。因此，我必須慎重的囑咐──

將我化為灰，在屬於你的整個世界裡面，隨風飄散。

那麼，我將可以和親愛的你貼得好近好近，可以仔仔細細的伴隨著你的呼吸，感觸著你的體溫。親愛的，你的存在啊！那是我生命中永恆的女人呵！

你是否聽見我的呼喚──親愛的！

二00七年，我寫下一首詩─

阮的心內有一條歌

一條寫著台灣咱祖國的歌

歌內底有美麗的島嶼、豐富的物產、甘甜的水果

四百冬來濟濟外來的人

做夥唱著這條歌

阮的心內有一條歌

一條寫著台灣咱思慕的歌

歌內底有男男女女、恩恩愛愛、真心的對待

不管早來抑是晏到

囡仔生過一個擱一個

阮的心內有一條歌

一條寫著台灣咱卬望的歌

歌內底有燦爛的日頭、打拼的形影、快樂的笑容

為著咱囝囝孫孫

不當擱再呼人騙

阮的心內有一條歌

一條寫著台灣咱一生的歌

歌內底有百歲的老人、新生的幼兒、青翠的土地

四百冬後濟濟外來的人

做夥唱著這條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