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8-09 03:25:53MR.7

旁觀誰的痛苦?(四、純粹的經驗之於布希亞與桑塔格)

(意識上的反省是否淪為冷漠的藉口?)

四、純粹的經驗之於布希亞與桑塔格

尚.布西亞對於戰爭的看法,遭受到桑塔格強烈的批評。實際上,整個後現代思想,也往往被批評為虛無主義,將人道的關懷投入虛無的空谷裡,留下冷冷的漠視。

對於這個世界上最駭人的苦痛,也就是戰爭帶來的死亡與別離,若以純粹的經驗來體驗這分苦難,我們固然無法以言語來描繪這純粹的經驗為何(因為這將使得純粹的經驗落入第二性的描述),但是我們卻可以了解到,類似布希亞探究意識與戰爭之間的關係的論述,實際上是與苦難本身不是同一的。

布希亞的研究方法,基本上是不探究戰爭與苦難之本質為何的,他以廣義的現象學方法,將戰爭之苦難懸擱,轉而探討整個社會體制是如何透過影像的傳播來建構我們對戰爭的想像,由而影響了我們對苦難的見解。我們不能說布希亞的論點沒有批判性,但是他的批判性是落在苦難的觀者本身,而非苦難。

這就是純粹經驗和現象學的差異所在。雖然徹底的經驗主義和現象學同樣不追尋事物的本質,但徹底的經驗主義同樣不追尋個人之意識,因為在純粹的經驗裡頭,意識與事物之心物二元是不存在的。相較之下,現象學方法雖宣稱要將事物之本質放入括號,但其強調意識的傾向,卻隱約透露現象學仍未脫心物二元論的窠臼。

因此,以布希亞為例,雖然表面上他是在探討戰爭,然而實質上,他探討的是意識對戰爭的形構,他在戰爭這災難之外加入了意識這個第二性的探討,他在每個戰爭帶來的苦難之外,加入了種種不同的爭戰經驗,這由而使得對苦難的關注失了焦,變得模糊,彷若虛無。

(反戰的抗爭裡頭隱含著戰爭的種子)

純粹經驗之於苦難,他既不如布希亞這般潛藏著冷酷,也不如桑塔格那樣有著可能的濫情。徹底的經驗主義既不著重於心,也不著重於境。因而,我相信有人會懷疑,徹底的經驗主義會不會淪為更徹底的虛無?會不會淪為更自私的唯我?
這裡不妨檢視「虛無」一詞。「虛無」這個詞彙之所以會落為負面意義的詞彙,主要乃是因為人們總是慣性的擁抱著存有。對於存在,人們總是不知不覺的將「死亡」、「消逝」之類的詞彙視為「存在」的反義,並且給予負面的詮釋意義。

但存在和死亡其實並非是相對立的概念,而是具有連續性的關係,觀賞者作為一個存有,若將自身存有的經驗與存有消逝的事實(例如戰爭所帶來的破壞、死亡)作為相對立的狀態,那麼這事實上,我們仍舊是將事物消逝的狀態當作一個客觀的對象旁觀之。也就是說,我們並無法真實的感受所謂的苦難,我們是緊抱著自身的存有,而抗拒著現實的死亡與離別。

換句話說,「虛無」一詞,只有在自身仍抱持著主觀的經驗才因而擁有負面的意義。在這層意義上,「虛無」只是做為主觀意識的抗拒行為的藉口罷了。

蘇珊桑塔格的《旁觀他人之苦》便給了某些人這樣的印象:那位向來冷靜的分析家不見了,這本書取而代之的是更深且強烈的情緒暗含在在內。這強烈的情緒總是驅使著我們想去作些什麼,或許是譴責,或許是抗議,或許是訴諸某種類型的改革運動。但是,很顯然的,這些想望已經是外於苦痛經驗的第二性經驗了。這些衝動難道不是自身對於存有的消逝的恐懼嗎?

事物的消逝,在純粹的經驗下,並無恐懼暗含於其中。只有在自我存在的經驗加入後,也就是純粹的經驗被分化成主客二元的結構下,事物的消逝才成為問題。進一步言之,當我們依著自我的經驗抗拒現實存有消失的狀況,這豈不是對現實所強加的一種暴力?反戰豈不成為戰爭最好的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