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11-03 22:51:09

【短篇】陪我唱山歌 


『喂!班長,我先走了,中午不用幫我複習英文了。』
『咦?要走了?下午還有英文耶!』戴眼鏡的女孩抬起頭,一臉驚訝。
『我不上了。』我聳聳肩,『對!我身體不舒服,麻煩你幫我說一聲!謝了!』
『喂!哪有這樣的!你不上課又還要我幫你補漏洞!太過分了啦!』
『沒差拉!就算我有上課還不是要你教我!』我嘻皮笑臉地;『況且老師教的是你們又不是我!』我順手抄起書包走出教室,還不忘對她扮個鬼臉、揮個手,然後很輕鬆地翻過校園某處的圍牆。


呼,自由了!我狠狠地大口大口地呼吸。

下午又是討厭的英文課,那個大飛鼠老師總是嘰嘰咕咕念著外星球話,然後一個單元就又教完了,接著就是考試,每次都這樣。而我永遠搞不清楚他喃喃聲中到底說了什麼。雖然說小學也有上過英文,不過都是稀哩呼嚕很快樂地就混過去了,誰知道上了國中,大飛鼠第一次上課就說:同學應該都有基礎了吧?那我就直接開始上課不重複浪費大家的時間了…。然後…從此我就再也聽不懂他說的話了。

其實我也不是沒有努力掙扎過,之前也去過資源班,那個老師很有耐心教的又慢又詳細清楚,我認真學習真以為可以追趕上落後平均水準的進度,誰知道一回到原來的班級還是一樣鴨子聽雷,我就明白我永遠跟不上大飛鼠的進度了!之後上大飛鼠的課,我除了發呆就是跟周公下棋,大飛鼠跟我都有了默契:我們早已放棄彼此了。

倒是班導師還不肯放棄,硬是派林小魚教我英文。林小魚是我們班班長,長得瘦瘦高高戴了副眼鏡,人頂好相處;其實我別的科目都還不錯,就英文怎麼念也不行,最頭痛大飛鼠咻一下就上完一課,然後我又得沒完沒了的背單字、莫名其妙的文法、不知所云的句子…痛不欲生,可林小魚她們偏偏就都聽得懂!有時候她也會很奇怪地嘆氣說『怎麼你的英文底子這樣差』之類的話。不過也虧得她很有耐心,我的英文至少沒有每次都抱鴨蛋。


實話說現在日正當頭照,到處都冒著煙,我騎著腳踏車漫無目的地到處閒晃可真有點吃不消,看到前面有個閃著綠茵向我招手的公園也就毫不遲疑地晃了進去。


中午的公園其實沒幾個人影,只有三兩隻一臉舒適愜意在享受午後陽光浴的野狗或坐或臥倒在野地上休息,之所以說牠們是野狗絕沒有半點不敬的意思,畢竟此時一定沒主人有閒情逸致帶著家犬出來散步吧,況且這麼熱!只是能夠像牠們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可以自己決定要曬太陽還是要在公園四處閒晃,或許比起我們更來得自由呢!且看我們平常日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然後假日的時候又全部一窩鋒的往郊外踏青、或是逛百貨公司、看電影之類的湧出家門,結果到那裡都擺脫不了黑壓壓一片螞蟻似的人群,之可悲的。

隨意找了個蔭涼的草地坐下,聽涼風徐徐,舒服得眼睛幾乎張不開了,我一邊想先睡個覺,之後再打算要去那裡晃。問我為什麼不去網咖打電動吹冷氣消磨一番,幾天幾小時都沒問題?可在裡面轟隆隆的嘈雜聲中,敵人像是永遠打不完般,人人紅著眼盯著螢幕廝殺的神情看起來亂恐怖的,結果我只敢盯著螢幕狂殺狂打,老覺得四周好像都有藏在暗處的敵人隨時準備暗算我,沒多久就死了也不想玩了。


恍恍惚惚中我似乎看見了爺爺對著我微笑,隨意哼唱幾句輕快的山歌邊教著我,我坐在他的膝上笑著、一邊模仿山歌的旋律,媽媽從工廠下班拎著一袋雞蛋糕給我當點心解饞…像是夢一般太美好,我猛然驚覺,這一定是作夢!突然間現實的景象如潮水般向我湧來,幾乎將我淹沒,真實得叫我沮喪,倒寧願再倒帶重新溫習一遍快樂無憂的童年。

恩,多久沒看見我媽了?我幾乎算不清楚,好像從她的工廠關門大吉以後罷,她還跟一群叔叔阿姨到工廠抗議過,結果不了了之,再然後她就沒有回家過了,每隔一段時間她就會寄錢回家,信封袋上的郵戳蒐集起來幾乎可以環島一圈了,想她這會兒或許還在台灣某個地方旅行罷?也許那天她會帶著我的雞蛋糕以及環島幾圈的戰利品回家也不一定。

爺爺從此沒有笑過,再也沒有聽過他唱歌,而少了爺爺帶著我也唱不起來,山歌的旋律好像就這樣在我家凍結消失了。爺爺每天總是穿一身灰暗提一個大箱子早早出門,然後晚上再提著回來。他從來不告訴我他去了那裡,直到有一天我忍不住好奇偷偷一路跟著他,走入地下道,看見他一臉木然地坐著,箱子攤在地上,裡面有好多捲錄音帶、幾條口香糖、還有一個小盒子裝些零錢,錄音機裡反反覆覆播放著南無觀世音菩薩南無觀世音菩薩的佛號。那個像雕像的人真的是我最最親愛、唱得一曲好山歌的爺爺嗎?我當時嚇得大哭……。


公園那端突然傳來很熟悉的山歌曲調,我不由自主地走向前去,但見一群老人聚在涼亭裡面輪番唱著歌,三三兩兩笑著談天,桌上擺著一組茶具,茶壺還冒著煙,我感到又溫暖又親切,卻忍不住鼻酸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