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2-26 17:23:54映彤
親愛的鹿
| 親愛的鹿/謝予騰 一、 蹄 親愛的鹿：妳的蹄 踏響了我心中的雨。 它們從松針間隙 仔細的落下，像第一次 靈與魂的對談。 我們呦呦寫著 唯有彼此才能聽見的詩 妳投以眼神和反芻的姿態 若即若離，害怕著我。 我於是將手，像傘 一般打了開。親愛的鹿： 妳踏響了雨 而我的心中只有一條 將有妳的歸路 竟似松茸那般，在秋裡 晃眼便長了出來。 二、 角 親愛的鹿：落下來的光是 我的碎片，是多年前 與誰一起豢養 卻已然死去，那魚的鱗片。 而妳正低頭，啃食水邊 安份而柔軟的田字草，呼吸 恬靜且戒慎； 但我早已是拋去刀槍 逐去獵犬的人 攤出雙手，以詩的語言 等待妳，靠近的可能。 但妳仍停在原地。 那落下來的光 在水的流動彷彿要 消失之前，從妳細膩而憂鬱的眸中 長出一對崎嶇 並堅硬的角。 三、 瞳 親愛的鹿：沿著山陵 我原以為能遍覽妳眼窩中，每一道 因時間而長出 並深陷的縫隙。 突然，妳轉身躍上 難以攀登並佈滿迷霧的山壁 該如何告訴妳？ 我是平凡的男子。傷與血的氣息 已然化成檜木： 溫柔而委婉。擔心悔恨 將如禁錮妳靈性與自由的 那片山嵐：癌細胞般，迅速並 漫延的侵蝕著。 妳於是蹲在岩石上哭泣，山 也輕緩而沉默的 下起了微微的雨。 我乾澀的唇與掌心 龜裂成了夜裡的整條星系 貼近點，妳會發現： 關於彼此的靈魂與 愛，全都埋在妳深邃 卻了無自信，又翠玉般無瑕的 瞳孔中。 四、 斑 親愛的鹿：我們有著 天生便無法抹去的顏色 當山林裡下起了雨 靴與帽便同我一塊濕去，水漬 正不斷擴大，那些恐懼 總將我包圍 像發出孢子的蕈類，像一簇又一簇 青色紫色黑色的黴。 而妳已隱身，在前一個 我獨自守靈的夜裡 營火推開了霧，長出了光 想妳就在不遠處觀望 卻始終沒有靠近：除非願意 此生我只能 在記憶中撫摸妳毛皮的斑點 並好奇它們，是否隨著妳 呼吸成潮汐或雪或愛的模樣？ 川流在我的掌心。 此刻，雨點在身上 緩緩拓成一些坑洞 我聽見妳跑動的聲音，像竹風鈴 敲響著自己： 從這些雨滴成的斑點中 不斷傳出。 五、奔 親愛的，鹿：海已經 淹沒了岸前 我是潮間帶的鹽，妳 是山嵐裡的鹿 此生，我們還有沒有？ 相遇的可能。 月滿的夜裡，我 總夢見細碎的腳步聲 妳踏過森林與沙灘 再也沒有一次旅程 能與靈魂的奔跑相比：妳 笑得燦爛，像潮汐帶來海風 濕漉漉的樣子。至此我便明白 妳仍不停奔跑： 醒著或睡去 都不曾改變的樣子。 親愛的，我是 鹽，妳是山嵐裡奔跑著的鹿 我們都孤立著 在同一座深情的島上，此生 我們仍將相遇。 當妳朝著海的方向奔來，我 將泣成一場綿長的雨 濕漉漉的沾染彼此，化成 再來人的樣子。 六、鳴 親愛的鹿： 我總想像妳 束耳，傾聽光的聲音 恍若夜裡斑馬線上 城市的腳印。 那些妳攀越的山崚 已長滿了霧氣。在悲傷切斷時間與溪水 並射落太陽的第三個夜裡 我扎好營火，燃燒孤寂 等待灰燼冒芽，成寸寸的鬍鬚： 那是妳舔舐過 我遍佈的細髮與毫毛。 此刻，世界在思念中 為愛顯得寂靜，只剩妳的聲音 鳴動在體內與身旁： 初潮的月便開始劇烈的震盪 如哭泣著的，靈魂的肩膀。 我總在夜裡，想像妳 束耳傾聽，等待與 愛的樣子。那是光 是心跳中我們呼喚彼此，親暱而 偶有疼痛 呦呦不斷的回音。 七、心 親愛的，親愛的鹿： 我想妳抱胸 喘息的樣子。 妳踏過的泥地旁 如今已長出苔蘚，我 仍小心的徘徊於森林 擔心雨雪蓋去任何屬於 我們的足跡。 因為我愛妳。 像日夜轉動的天體，像我們 體內的心跳： 無需道理的持續。 親愛的鹿，我記得妳 晨間的鳴叫 記得妳抬頭的仰角，以及臥姿：細細 微微的呼吸 和輕巧的笑。親愛的，鹿 我願意被妳咀嚼，願意追尋 妳任何一次涉水與奔跑 因為我愛妳，並且 知道妳跳動的疼痛： 而我多想成為一顆穩定 能被妳內化的心。 |
靈魂因為一場相遇而穩定下來，像是某種沉澱物，深信總有一天終會觸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