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想到一睡不起。

    天亮了，寂靜的街道漸漸響起人世間的聲音，一場突如其來的雨，讓天空暗了下來。一切如常。人們無意識地按着千篇一律的日程生活，沒有想過這樣的日出日落，冬來秋去，到底，在哪一刻將會與己無關。

    常想到不要再遇上。

    出門前，沒有想過今天會遇上誰。心如明鏡，沒有虧欠。可在不經意的一刻，會很想逃離一次相遇，即使無力時空逆轉，但一雙眼睛還是莫名其妙地躲開去，彷彿沒眼神交接，對方便看不見你。吝嗇的是甚麼？是一個微笑、一聲問候、一句交談；抑或是，一次無由的、突突的心跳聲，也會教人不願付出！人生路上，多的是笑面相迎索然無味的相遇，而偏偏，翩然而至的那人，卻讓人連淡然處之也覺力不從心。好比能跑十公里路的人，卻無力踏上一個階梯。

    然而，在觸手可及的距離之間，另一對眼睛卻沒有注意到你的存在。

    擦肩而過的時候，你慌忙屏息，自己也不知道為了甚麼。覺得鬆了一口氣，但換來的是一陣異樣的失落。曾經相愛，曾經一起生活，曾經用盡你的所有氣力愛過的人，此刻，你竟捨不得一句輕輕問候，一個淡然淺笑。是捨不得，還是太沉重？

    心中無恨，你可以肯定。

    儘管你曾經想像過許多不必要的情境，到頭來，還是無法在命運安排的時刻做出哪怕不完美，但從容不迫的反應。令人措手不及的不是偶然相遇，而是你的心從來沒有如你所料那樣平靜。那天你看到他從死神手上被救回來的消息，無由地，眼眶紅了。你躲到無人的樓梯間，對自己束手無策。多少個平常夜晚，你想到了一睡不起，而從未想過，走的不是自己。你以為心如止水，無論發生甚麼事，都波瀾不驚。卻原來，經不起一次天問。

    沒有愛就沒有牽掛。

    從不知，愛可以藏得更深，可以在沒有愛的心中留下一個輕易不會觸及的缺口。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曾經的、過去的，是的，往事不要再提。你只得承認，傷心和相愛都是洗不掉的烙印。

    除非，一睡不起。　

 (原載澳門日報)  2016.9.10    水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