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那麼暴戾，若不嚴懲，將來恐怕不到十歲就打遍一條街！”

    茶客紛紛抱打不平，炮轟橫在通道中的這個幼小男孩。他剛剛主演了一幕拳打奶奶，然後被掌摑的戲。要不是親眼看到始末，他便像狄更斯名著《苦海孤雛》裡的奧利弗，默默讓淚水在臉頰奔流，委屈沒處說。可是，他不是被欺負的小孩，而是先打人的忤逆子。

    在茶餐廳裡，他一個人孤身頑抗，對長輩們的訓話，充耳不聞。我看到，他的小拳頭，在那裡擰緊，隨時要再爆發的樣子。事情如何弄到如斯地步，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本來，大好的禮拜天，他跟奶奶、太奶奶和太爺爺走進來，一幅溫情的人倫畫面，為氣氛粗魯的茶餐廳塗上熱暖的色彩。一分鐘前，茶客還主動騰出卡座，好讓老人小孩坐得舒適。但當奶奶與太奶奶面對面坐下，小子卻不肯入座。在那兒站着，很氣憤的樣子。奶奶好言相勸，小子卻用銳利的眼神瞅着太奶奶。惡狠狠的目光，居然在一個看來還不到五歲的小孩眼中噴射出來。這時候，太奶奶也坐不住，跟她女兒說：他可能嫌我也在這裡。便離座走了。

    自己的母親被自己的孫兒氣走，小子的奶奶原本還按捺得住火氣，可這小子很犟，硬是不乖乖坐下，奶奶去拉他，竟遭打。奶奶忍不住幾個耳光搧下去，小子更怒火中燒。教人吃驚的是，他自始至終沒吭聲，即使被打痛了、哭了，也沉默着。

    十幾雙眼睛看他可憐，忽然一位長者發話：“你這小子不尊重人，奶奶是你可以打的？不好好教訓不行！”

    小子不肯退讓，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鼓着狠勁兒。不論是人們的訓話，還是老闆娘的勸慰，都無法讓他的怒氣稍稍平息。儘管淚如雨下，心腸卻鐵一般硬，沒有小孩子該有的怯懦。僵持了一會，奶奶心軟上前拉他，竟再被孫兒打！

    這一場戲，看得心寒。

    覺得心寒，是想到要是孩子們不順心都這樣抗爭，對方不低頭便毫不讓步，將來的社會將變成怎樣了？最後，一位長者對小男孩說：“真男人呢，要懂得原諒別人，這你要學，長大了做個真男人。”這時候，小子的眼神，才緩和了些。

    真男人？這小不點聽懂了⁈

(原載澳門日報)  2014.1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