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無人
或許冥冥中自有主宰,我得到了家傳的金漆招牌不是沒原因的。從來家傳寳物都是一代傳一代,我們還未到必須交予下一代的時候,為免招牌跟着姊姊飄洋過海,只好傳給我了。
實情這個傳寳決定也不是姊姊做的,是我在一程車的時間內自投羅網拿回家的。姊姊一定是看穿了我必定中計,所以只輕描淡寫說搬家時不要的家具等物件棄的棄,送人的送人,已經弄得七七八八,唯有三件東西得由我或者三妹接手。是的,上星期我只寫了金漆招牌,其他二件沒提。這兩件寳貝是母親的喪禮靈堂上用的遺照,和我們姊妹弟三人兒時照片的三本舊相簿。
從姊姊家中取回這三件寳物,便原封不動把它們放在我的雜物兼書房中,由它們挨在牆邊,紅白藍膠袋中還分別用三個膠袋套着。金漆招牌我偸偸瞄過了,用手指抹一抹,知道它封塵了便又把膠袋套回去。這樣子過了個把星期,復活節假期中,忽有異象。
連續幾天公衆假期的邪惡之處,是讓本來習慣早睡的人不肯輕易向睡魔投降,得找些事情引誘自己晩睡點,方覺不枉放假。一天晩上,當我滅了所有燈,但仍半臥在床上看《亞瑟王》劇集的時候,突然有一下金屬撞擊木板的聲響,十分清脆,分明是我房間裡的仿古五斗櫃的銅手抽才會發出的聲音。平時我拉開抽屜再推回去,就是這個響聲。但是,家裡只我一人啊!
這個突如其來的“訊號”,讓我懷疑可能有賊進來了。在一片漆黑中不消一分鐘的考慮,我鼓起勇氣起床亮燈,又從房裡走出客廳查看一遍,沒人,也沒賊,窗戶都關得嚴嚴實實,這才安心繼續看劇集。
夜裡沒多想,隔天醒來,在書房中看到靠在牆邊的紅白藍膠袋,電光火石之間有所頓悟。趕快把那塊用一寸厚的木頭,髹上黑漆做底色,上邊有三個木刻髹金漆凸字的招牌洗乾淨,然後把母親的遺照鏡框也用毛巾清水抹一遍,沾在三本相簿封面上的塵垢也擦拭了。幹完這些活兒,自個兒感到欣慰。輕輕撫摸着照片中母親的臉龐,母親微笑着,彷彿也感到滿意的樣子。
以後,我要不要學母親那樣每年都給招牌翻新上漆呢?
“舖頭的招牌放在你家較合適。”姐夫說。
(下)
(原載澳門日報) 2014.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