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醒，陽光普照的感覺眞好。冷天需要陽光，不能老是陰寒。

    我張開手臂，抬得老高，作一個要“抱抱”的姿勢。這個動作，所有認識我的人，都會感到陌生，除了我的女兒。她的媽媽是一個愛抱抱的小孩，而她，卻已不是那個要抱抱的小不點。抱着她，心裡甜，過去、現在、將來亦如是。

    二○一二的末日預言，像過去的幾次末日預吿一樣，沒有在心湖泛起波瀾。人生在世，總會一死，分別是，走的時候心中可有牽掛。

    沒多少人會惡毒得想要人家陪着上路的吧，然而若命運是那樣安排，大家有緣一起在億萬年中的一個小揷曲裡同時在地球生活，也一起遇上了厄運，在這兒見證世間幻滅，倒不是一件敎人驚惶失措的事。要是你已不年輕，當會經歷過死別的悲慟。但到底誰最難過，走的？還是活着的？

    有些人說，夫妻相濡以沫，幾十年過去了，先走那個比較幸福。而活着的，老伴離去以後，孤零零漫漫長夜，不免思念傷懷。父母兄弟姐妹子女血濃於水，夫妻情份卻深如海，誰先走，對雙方都是苦難。最敎人難以釋懷的，正是生死訣別，因此要是末日降臨，其實並不那麼讓人害怕。

    生與死，都不是我們可以費神去想的事。人生只是生和死中間活着的那一段，就是這一段路，我們要好好珍惜、好好走。那天看望姨母，七十多歲的她記起我出生那刻的事。

    “當時的留產所只有兩個助產士，中午時分，其中一個出去了，助產的喊我幫忙，剛出生的妳就交到我手上，抱着滿身沾血的妳，我雙手不停震抖，不知該如何是好！”聽姨母憶述，仿似心有餘悸，接着說：“時間過得眞快，妳已這麼大了。”是啊，我已這麼大了，是大齡的大。

    前幾天四舅母也念起仍是小不點的我說：“有天我下班回家，妳穿了一條藍色裙子，還拎着個小包包，妳媽叫我看妳，打扮得眞漂亮，現在想起還歷歷在目。”可以想像，那時大約才三、四歲的我，一定是覺得自己很美，而一臉得意。

    光陰荏苒，長輩想起我的小時候，我想起小時候的女兒。張開臂彎，討一個“抱抱”，儘管不會讓時光倒流，卻如冷天的陽光，抱着暖心。

(原載澳門日報) 水月 2012.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