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覺得承諾是一件可怕的事。它的可怕在於，你必須信守承諾。

    答應了一件事，就要做得到，這是最低檔次的承諾。試想想，過去了的百千萬個日子裡，從小到大，你答應過別人的事多如繁星，數也數不盡。再上去，較高檔次的承諾，不是做完一件小事就了的，可能牽涉到比較長的時間，甚至整個人生，我想，就不要隨便承諾了。免得會後悔；免得做不到時內疚。

    有時候，我們又會傻傻地跟自己許下承諾，好比要學劉翔跳欄，叫自己一個一個欄地跳過去。做到了，固然樂。做不到，只敎自己失望，幸而，失望的只有自己。

    所以很久以前，我已叮囑自己別承諾，哪怕是，對自己。

    然而，一不小心，就犯錯了。四年前我許下一個讀書的承諾，為它苦讀，有時是寒窗，有時是熱窗，春去秋來，幾許辛酸，不足為外人道。呵，太誇張了吧！是的，其實沒那麼辛酸，勞神就是了。對年紀稍大的人來說，讀書不是不傷神的。雖然俗語說，人老精，鬼老靈。不過，人老精的精，不過是比年輕人多一些人生閱歷與經驗，對讀書考試其實沒甚麼幫助的。尤其是，記憶力這回事，越老越不濟。分析能力再強，理論還是要牢記的。

    終於，書唸完了。我沒大聲高呼，沒大事慶祝（還沒），就又無端犯錯，——答應自己要把四年積下來的雜七雜八的筆記呀、書呀、材料呀、等等等等，都一一整理好。可是呢，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還沒動手。

    有些人許下承諾，很快便忘得一乾二淨，哪怕是答應了人家去喫茶，也不信守承諾。可這種人是幸福的，心裡沒有負累。像我這種人就會心煩，自己給自己的承諾，沒做到，天天想起，天天慚愧。

    胡主席說得好：別瞎折騰！

    我就是沒事找事做，自個兒瞎折騰。不整理就不整理嘛，礙着誰了哩。

    幸而，早前我答應過把麥家著的幾本小說，《風聲》、《解密》、《暗算》都要看遍，就眞的看了。有點兒沾沾自喜，像跳了十八個欄都沒倒下一個。

    你看，我雖然精，知道承諾可怕，卻還是給自己許下一個又一個承諾。不過有一點我是比較強的，就是不隨便對別人作承諾，嘿嘿。

(原載澳門日報)  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