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4/1 原載澳門日報

人類有很多不解之謎，而在這許多謎團中，最讓人困惑、迷惘、甚至恐懼的謎是，死。這個謎，有永遠解不開的悵惘。

我們到底有沒有來生，死後將何去何從？沒有人可以回答。湊巧的是，不同種族的人，有着不同的宗敎信仰，又或者，根本是個無神論者，卻不約而同地對來生，有着或多或少的期盼。

只是，對來生的描述多少有些差別，而又殊途同歸。我們不願相信，人只有此生。在這方面，我不像一些聖人先哲那樣，把死之謎放到人生的題目上去追尋眞相。我選擇忘掉它，不為人生的盡頭而多費心思。先賢說“未知生，焉知死”，死是必然的，多想也別無選擇。

然而，我得承認，每當碰上關於這個謎的種種解釋，我仍是饒有興致的。這也許能解釋為甚麼那些神秘的、似是而非的談來生、論死亡的電視節目和著作總是吸引着我。前不久又看到一個電視節目，訪問了一些死而復生，或曾經瀕臨死亡邊緣的人。他們都有着差不多的經歷。“死亡”的剎那間，今生的經歷會像錄像那樣重播，然後看到過去的親人，再然後，身體感到很輕、很輕，就飄起來了。

有科學家甚至做了死亡的實驗，把一個人冰封到心跳停止，進入假死狀態，而結果，這些接受實驗的人的死亡經歷，竟與那些曾經“眞死”的沒有兩樣。就這一點，大腦專家做了硏究，發現人的腦部缺氧缺血到一定程度，某些細胞區域會產生急劇的傳播訊息功能，由此，他們推論，人在瀕死前看到以往生活的影像，其實是大腦的記憶在迅速傳達。有點掃興，是吧。

然而，曾經歷“死亡”的人，是不肯相信這個解釋的，因為他們的經歷太眞實，尤其是“飄起來了”的感覺。人們叫這做靈魂出竅。有些人甚至說飄起來之後，看到了自己的身體，看到了醫護人員，而且，飄到隔壁去了。而令我迷惑不解的是，這種“飄起來了”的經歷，我也有過，而且很多次。

死後靈魂出竅，感覺“飄了起來”，聽起來自然而然，如果，你相信靈魂存在的話。可是，一個活生生的我，竟也“飄了起來”，便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我總是睡到一半醒過來，張開眼睛，感覺很不自然，因為我明明是睜着眼，卻動彈不得。身體內好像有一股勁在猛烈掙扎，然後，就飄起來了。飄到天花板上，就懸空浮游了。

在這種情況下，任何人都會掙扎的，我亦然。於是極力想反轉身體，看看到底是在房間內，還是做着夢。不知為何，我覺得只要我看到下面是自己的床，就能證明我不是在做夢。可我在房間裡懸浮着，卻總沒法反過身來看個究竟。然後不知過了多久，像又有一股勁兒猛地一衝，人復躺在床上。

這樣飄起來的“能力”，不是從來就有的，而是近年才“發展”出來的。剛開始的時候，着實驚惶失措，但經驗多了，便有了準備，不再掙扎，飄就飄吧。然後，便開始給自己做思想工作，好讓下次飄起來有點自主權。

不說你也猜到，我曾在飄的時候嘗試活動四肢，轉轉脖子，看看可否控制這“出竅”的能力，假如成功了，不是不神乎的。而最近的一次，我，竟然，做到了！你猜，反過身子臉朝下的我看到了甚麼？

我看到了衣櫥、壁燈、牆壁和我的睡床，但我竟發現，我的身體——不——在——床——上！

這夠驚嚇的。在那麼多次的飄浮中，我深信自己會像那些“死過”的人一樣，看到自己的身體，然而，結果始料不及。當我以為自己已稍為懂得飄的時候，便要忙着尋找自己的身體。而糟糕的是，我的飄浮仍然是不自主的。這次，我飄到客廳，飄到書房，飄過走廊，就被恢復原位，躺回床上去了。

談到“死後”的飄，親身經歷過的人言之鑿鑿，似乎沒人能反證他們所經歷的全是幻象，因為，他們竟聽到了隔壁的談話，而且談話的內容，得到了證實。

而你，一定也認為我不過是做夢而已。

雖然，沒法證明給你看我 “飄起來了”，然而不管怎樣，我可以吿訴你，這感覺，挺玄，挺怕人，挺有死亡滋味。假如哪夜我飄的時候無意中偸聽了你的悄悄話，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
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