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憂鬱嗎？像以前那樣……」前一晚他們共眠了一夜，在彼此失散多年之後。醒來時，女人這麼問他。

空氣是綠色的，該死！──我該對自己誠實一點，正確的顏色應該是「綠色邊緣透著一點藍」，致使女人的眼窩像個渾濁的凹洞。──他避掉了，避掉女人的眼光和問話，只回答她：「去吃肯德基。」

兩人對坐著，他咬著炸雞，幾乎把骨頭咬爛，金黃色的油汁順著嘴角流下。對於進食，他總是不夠專注。假如所有食物都能像饅頭一樣，表裡一致的話，對他可能會比較好一些。仔細想想，對於很多需要費心拿捏力道的事，他真的不甚拿手。

例如，他常在揉眼睛的時候，幾乎把眼珠揉爆，任憑眼皮和眼珠因過度摩擦發出啪滋啪滋的聲音，他也不管。爆裂後的眼白像搗碎的蚵仔，順著地心引力緩慢滑落，黏黏滑滑地掛在他的眼角下方。

例如，握女孩子的手。每次握女孩子的手，他總是不知如何掌握，好在女孩兒們通常不太會抱怨，痛了也不說，也許這讓她們覺得他真的很愛她們吧。

他當然知道女人想說的事。幾年前，他找了一條繩子，穿過天花板上原本用來固定弔燈的掛勾，正當他爬上椅凳，決心往繩圈裡衝的時候，女人衝了過來。由於衝力過大，不但害他跌了個狗吃屎，女人自己也被壓在下方，後來他們雙雙因手腳骨折住院。本來女人還為兩人同住一間病房的畫面感到幸福，但他卻堅持要求女人去找一間自己的病房，並為此與女人正式決裂。

之後，他便時常夢見女人披著及肩的長髮，像今天早晨這麼問他：「還憂鬱嗎？像以前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