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爸就在屋外吆喝我們去幫阿嬤拔花生田裡的豬母草。我睡眼惺忪的把鞋脫了，下田，端著塑膠籃子沿著田畦撿拾成堆的豬母草。爸拿著耙子在花生苗裡翻找著草，阿嬤蹲在田間是記憶中的形象，頭髮一瞬間花白了。我彎下腰尋找爬藤般的草，一拔莖斷根不斷，只得往土裡挖，最終指甲縫細塞進了泥土，再也沒有空隙。幾天前才小車禍的妹，也忍著傷來加入我們。她問我，阿公坐在門口椅子上發呆，到底在想什麼。我說我不知道。我端著一籠又一籠的野草穿越門廊前，阿公彷彿沒看到我。我則是不斷跟阿嬤以及爸說，我想去拿鏟子斬草除根。他們卻一逕的說沒關係，用手拔就可以了。阿嬤一面又竊竊私語，這些吃掉地肥的野草不久會再長出來。阿嬤的右手指節幾乎硬化，操弄著不擅長的左手，粗暴的，悲傷的，埋進土裡，又伸出來。聽說女工都種菜去了，這裡叫不到工人。阿公不能彎腰，不能粗重，是阿嬤扛起了一甲地以及一甲子的夫妻情。然後，爸去菜園屋頂採了一大籃絲瓜。那屋頂，阿公也不能再上去了。晚上，煮了絲瓜麵線吃，加點蒜和蛋，重口味。七點多打電話響了很久沒人回應，我想起今天早上阿公說要去醫院複診，掛掉電話，焦急地再撥了一次，阿嬤接起電話，我鬆了一口氣，問今天的狀況。阿嬤說，阿公腰椎骨閃到，昨晚開始很痛，今天是堂叔載他們去看病。週末要照腦部超音波。我囑咐阿嬤別再去拔草，沒有工人就讓草去長吧，囑咐阿嬤要讓阿公早餐牛奶加連藕粉喝可以止血。擔心阿公急就章亂吃養力丸之屬的中藥，擔心阿嬤因為操煩而衰老病痛。這晚，阿公痛到沒辦法起床跟我說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