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東池宴，初相見／與君生別離

談到1999年春初的記憶,除了和煦的陽光與舒適的東風外,就屬育才數學補習班最令我掛念,由於在學數學成績表現不佳,於是因緣際會下來到命運牽絆最初的場所－育才。

初次來到補習班,是由母親領著我進去,那是一所居家型的地方,門口車庫停滿了腳踏車,玻璃門檻外緣散置著如沖積平原般的布鞋與拖鞋,客廳裡擺設著會客用桌椅、辦公用桌椅,樓梯的牆上高掛著一塊紅色匾額,除此之外沒有多餘的空間擺設,看起來頗足夠好動的小學生活動所需範疇,客廳的盡頭別有洞天,似乎是補習用的教室,畢竟裡頭整齊羅列出補習用長條桌椅,但可以確定那個教室並非用於數學補習,因為此刻正值補習時段,而午後的日光卻取代了灯光,不僅那間教室如斯,就連客廳也闃無人聲、光線闇黃,母親直斷地往樓梯踏去,往上走幾階即轉彎,循著步子我也來到了二樓的教室外,母親扭開喇叭門鎖,日光灯的光線旋即從門縫流洩出來,此刻約有三十雙眼瞳投了過來,老師也停下講課,走出來跟母親在門外談有關我補習的事宜,大約過了五分鐘,母親離去,改由老師領著我進教室,在黑板前替我作簡短的介紹,日光灯的光線似乎太過了些,令我想將視線定在空中一點的念頭駁回,畢竟這是個生澀的環境,卻又得同時接下數雙眼瞳的側目,理應會萌生這般的逃避念頭,而就在我將視線移回水平的某一個方向後,就決定將視線停在那了,更正確的說法是,我無法轉移視線不去注視著"她"。

她予我的第一印像是位娉婷的公主,她所散發的氛圍,像極了托爾斯泰筆下的貴族公主,身著牛奶色短裙高尚洋裝,滴溜溜的直髮束成馬尾,鵝蛋般的臉龐上,擁有似乎由神所妝點成的秀眉、杏眼、巧鼻、潤唇,如此脫俗的氣質,讓補習班迅速變換成歐洲城堡舞會的背景,富麗堂皇的光線、音樂、舞池,還有眾紳士想邀約跳舞的美麗公主,躍然眼前,可這位公主恰似微蹙眉頭,沒有太多熱情的表情,而看似把深情全匿在那眼眸中,不知為何,卻讓我聯想起灰姑娘公主,那樣美得令人心疼的情緒直襲而來。那年春季,她使我期待起每一次的補習,這或許對我的成績以及父母親的期望來說,都是有助益性的,除此之外,我的腦海裡也已收集滿她一顰一笑的細微表情,這全都是一逮到機會就偷窺公主的習性所造就的,無論是課堂上、樓梯間、客廳裡、補習班外,皆為我所窺探處,自我倆初相見直到離開她的夏季裡,粗略估算下,所窺視她的次數少說也有480次;之所以會用偷窺這個字眼,是因為有一次的課堂間,老師藉由發問而來教誨學生的德行所觸發的;老師提問:「從小到現在沒偷過東西的同學請舉手。」此時有四、五位同學舉手;老師復補充道:「未告知對方而暫取用他人物品也算偷!」我尋思了從小至今的自己,未曾有明目張膽地偷過東西,而且我的個性是固執的,借取東西必定當面向當權者告知,理論上與實際上我應該不曾偷過,"未告知對方",這句話再度響起耳畔,我的腦海閃過自己曾多次私察公主的紀錄,於是乎,原先充滿自信的手這時已舉不起來,隱約感覺到有人正用道德的十字架定住了我的手,之後老師所教誨的箴言,我完全無法專心聽講,因為當時滿腦子正歉疚地歸納自己於老師的說法,然而最後則定義出我是個"偷窺者"!

此次之後,每當遇見她心理約略有股不安感,情緒無法著落,即便如此,我仍舊不打算停止窺視她,打從一見面就已認知到了這事實－有如咖啡因般霸佔了我的思念,這不能停止窺視的事實;然而心理的不安在那年的夏天鑄成具體性的現實,學校老師打算在課後免費補習數學,且通知了家長,家長們對於這個提議莫不贊成,局勢如同風行草偃順利推行,我也無法避免地被迫離開了育才,這同時也意味著我將半永久性地離開她,當下有股莫名的悲哀湧上心頭,與君生別離竟會如此拉扯著我的愁感神經,不過仔細想想,我不也只是個公主生命中的過客爾爾,其中並毫無悲劇性的因子存在,就像候鳥沒有資產一樣,我也沒有悲哀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