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4-07 16:48:22尚未設定

【習作】關於一百元的童話

馬戲團來到鎮上了。

馬戲團有小丑、空中飛人、跳火圈的獅子、還有把觀眾切成一半再拼起來的好玩把戲。但這個馬戲團的魔術師說:我最精彩的魔術可不僅於此呢,我還可以看透人們的內心。不過觀眾並不怎麼相信。

但是在星期三的下午三點三十三分,鎮上的每個十字路口都無聲無息的出現一張一百元鈔票。後來大家談起這件事時,有人說是魔術師派小丑去放的,也有人認為魔術師法力高強,根本不用小丑代勞。至於那麼多的錢是從哪來的,原本大家咬定這正是馬戲團收取超高門票費的去向,後來魔術師輕蔑的回答,那些一百元只是人們眼裡的幻象罷了。

那時,這張掉在各個路口的一百塊錢,正好引起了等著過紅綠燈的兩、三個路人注意,他們心裡滴咕著:

「一百塊錢啊,」然後故意裝著看左右的來車,「不是我身邊的人掉的吧。」

「一百塊錢啊,不會又是那個綜藝節目的整人遊戲吧。不過一百塊實在也算不了什麼啊。」撐著陽傘的小姐一邊講手機一邊不自然的別開眼光。

一個國二的學生看到了,「一百塊錢,再加上早上媽媽給的便當錢,就可以再買一條手機鍊了吧。」

「媽,一百塊呢。」幼稚園大班的胖嘟嘟小弟拉著身邊穿著銀行制服的女子。

他媽媽正趕著帶胖小弟去接出差回國的爸爸,拉著胖小弟的手快步過馬路。

「那是別人掉的吧。就一百塊,不要管了,來不及了。」

因為胖小弟這麼一喊,原本幾個打著一百塊主意的人都只好放棄心中盤算的計畫,怏怏的過馬路了。有個故意走的慢些,落在後面的十來歲少年,看著大家都過馬路了,不動聲色地踩住那張百元鈔,蹲下來假裝繫鞋帶。

「啊,被他撿走了呢。」剛剛一個穿西裝打領帶三十多歲的青年,忍不住在馬路過到一半時,回頭看了一下。「唉。反正只是一百塊,就當那掉錢的傢伙倒楣吧。」

鞋帶綁好,少年眼看成功了,準備拿起踩在腳下的一百元,卻發現拔不起那張鈔票。

「該不會踩到口香糖了吧。」他心理咒罵一聲,然後忍不住抬起他的鞋底來看。怎麼回事,那張鈔票竟像麥芽糖一樣,渾然天成的和鞋子合為一體了。不過,又不是那麼契合,正好在鞋子外邊露出半張國父的臉。

在此同時,全鎮48個十字路口,另外那47個蹲下來假裝肚子痛、假裝逗小孩、假裝撿故意掉在地上的捷運儲值票,假裝繫鞋帶的男女老少,都發現他們踩住的一百元黏在他們的涼鞋、皮鞋、拖鞋、跑鞋、休閒鞋鞋底。同樣的渾然天成,而且同樣引人注目的露出國父的左臉,似乎有些威嚴的盯著他們。

「好丟臉啊。」
「怎麼會這樣,羞死人了。」
「倒楣透了,什麼怪事嘛。」

這些鞋子的主人躲躲藏藏的混進人潮,鑽進小巷子,快步抄著捷徑潛伏回家。翹了補習班的課,對女朋友爽約,打電話給保姆另外約時間,他們蹲在家門口換另一雙棕色的鞋子,不行。那張一百元原封不動的移植到棕色鞋子鞋底。藍白條紋的跑鞋,不行。柔軟的芭蕾舞鞋,不行。夾腳拖鞋,不行。整個鞋櫃都翻遍了,這奇怪的一百塊就像瘟神一般不肯離開,除非打著赤腳他才肯罷休。

這48個人累了。隔天早上醒來,昨天的惡夢依然持續著。他們只好打電話去請假,或是悶著整天不出門,像土撥鼠一樣躲避著陽光。但是當天,星期四的下午四點四十四分,在48個十字路口,地上又出現一百塊錢。不只如此,今天還深入到大型的露天停車場。於是星期四這天有100個人鞋底黏了張鈔票,以同樣的方式,同樣趕不走。到了星期五,全鎮已有一半的人擺脫不了一百塊的糾纏,當下個星期三再度來臨時,全鎮上已沒有多餘的鞋子去踩小丑丟在路上的一百塊錢。

鎮長只好出面了。他穿著游泳褲去找魔術師求情,這是他唯一能找到赤腳的藉口。

「把這愚蠢的一百塊錢拿開我們的鞋底吧。我們需要鈔票來作買賣交易啊。」

「你們學到教訓了嗎?」魔術師一臉傲然的表情,顯然對他的法術也蠻得意的。
「教訓?什麼教訓?區區的一百塊錢,要受到這麼大的懲罰嗎?」

魔術師皺了皺眉頭,「這些道德低落的鎮民。」然後他斗蓬一揮,整個馬戲團都跟著消失了。

「這可怎麼辦才好呢?」全鎮的人都從窗戶探出頭來發愁了,難道以後都要這樣穿著鞋子出門嗎?不過同時,他們也都知道了,原來全鎮的人鞋底都躲不過那一百元的死命糾纏。他們心裡暗暗想著:原來大家都是這樣啊。

他們等了兩個禮拜,魔術師還是沒有回來,他們只好在沒有月亮的夜晚,關掉所有的路燈,偷偷的聚在一起商議對策。後來他們突然領悟了,既然鎮上所有的人都有著同樣的鞋底,那就除了這樣的鞋之外,沒有其他原本的鞋底了。

「既然大家都一樣,這就是所有人的打扮,我們有什麼好躲藏的?」

於是在隔天早上,整個城鎮又恢復正常的運作了,只是這回,大家鞋底都多了張一百塊錢。對於這件事情,整個城鎮的居民都心照不宣,繼續著以往的生活秩序。馬戲團再也沒回到這個鎮上來,經過這個城鎮的旅客,以為這是當地的風土民情,也有樣學樣的入境隨俗一番。

至於當初那些還在襁褓中、還在學步,還沒升上小學的胖小弟,因為不知道要踩住地上的一百塊錢,所以他們的鞋子都沒有像大人一樣的黏上鈔票。他們以為這是象徵著長大的打扮,於是也自己在鞋子底黏上了一百元。過了二十年後,鎮上幾乎已經沒有人不是這樣的了。只有少數五、六個人認為該讓這件事情被永遠記憶著,所以始終赤著腳走路,但當這些人孤寂地去世後,在城鎮上,就再也沒有人想起魔術師的教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