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文：糖匪

　　最早知道這世上有一種愛會產生於女人和女人之間，是在《老友記》裡。在那部上個世紀講述友情的肥皂劇裡，Ross的妻子Carol某一天發現自己是Lesbian，於是與他離婚，和自己的女朋友生活在一起。當時，還沒有腐女，就連提到東單公園人們都會閃爍其辭，男同性戀的性行為無論場合都算是耍流氓，要採取打壓。至於女同性戀，似乎沒有公開抵制打壓，因為好像她們根本就不存在。

　　所以，對《老友記》裡的Les人物設定，我只當作是一個喜劇因素，Ross坎坷愛情經歷的一道註解，以及類似被樓上花盆意外砸中的小概率不幸事件。儘管如此，還是被劇中一句話深深感動，在Carol和女朋友的婚禮上，有人說——

　　“有什麼比兩個人真心相愛更能讓上帝喜悅的呢？”

　　短短十多年間，對Gay (國內多指男同，但其實這個詞也包括女同)的態度發生戲劇性逆轉，腐女大軍規模空前戰鬥力旺盛，多少姑娘夢想著有一個高品質Gay蜜，在有些與藝術時尚相關的行業裡，男同甚至是被優待的。儘管在有些時候男同仍然會被歧視，但如今在中國的大城市，越來越多的男同敢於坦然直面自己的性取向。相比起來，許多Les選擇相對低調地處理方式。

　　Wing並不屬於那一類人。她微博的個人介紹上清清楚楚寫著同性戀，表明自己的性取向。在國外長大的她已經走過困惑期，坦然接受現在的自己，也因為這樣爽快地接受了我的跟拍。當聽到她要和她的女朋友Susie過年一起回家看父親時，我有些得寸進尺地提出要跟她們回家一起過年。徵詢了父親的意見後，Wing同意了。

　　即使是在怪咖妖魅無數的三里屯，即使沒有我的康坦時小膠捲機上竄下跳地跟拍，Wing和Susie走在人群中也是十分拉風惹眼的一對。Wing的帥氣曾經讓她在紐約街頭被Gay搭訕，Susie骨子裡透著復古美，有時候美得拒人千里之外，有時候又美得十分憨態可掬，我想這正是她迷人地方。想像這樣兩個人再加上我這個前後亂竄、愛用閃光燈晃人的攝影師，一起出現在Wing的老家是一件多麼好玩的事。坦白說，也許還挺刺激。尤其對家長而言。

　　為了過一個完整的年，Wing和Susie放棄了軟臥回家的計劃，改坐飛機，年三十前一天下午出發。我到她們家的時候，兩個人正在吃午飯，確切地說是把家裡那點剩餘糧食掃蕩空，包括蘋果、德國帶回來的腸、還有bangel之類的。之前有朋友預警去機場會十分擁堵，我們坐好提前三小時出發的準備。事實證明這太正確了。要不是這樣的緊迫感，整理行李的時間一定不止一個多小時。試穿衣服討論階段，兩個人興致勃勃，樂在其中。她們喜歡在著裝耳飾之類的地方體現出couple的感覺，所以需要更多的時間去研究。看到她們這樣，你不由會想也許讓興趣心性一樣的同性生活在一起才是更人道的方法。我是說，相比那些苦悶地等待自己女朋友打扮完畢的男人，Wing是自在又幸福的。

　　圖：許多Les選擇相對低調，Wing則在微博的個人介紹上清清楚楚寫著“同性戀”。過年回家，Wing希望Susie跟自己一起回去，見見親人。和所有姑娘一樣，旅行前最重大的問題永遠是帶什麼衣服，穿什麼鞋。兩個人打開衣櫥反複試穿和討論，最後終於拍板定案。

　　那天運氣不錯，很快打上車，順利到了機場，正準備鬆一口氣，Susie突然想起禮物的事。雖然她比Wing小，可是在人情世故上，她比Wing更為老練，在許多時候充當著照顧人的那個角色；但在生活的另一些層面上又得到Wing的呵護疼愛。採購完給Wing家人的禮物，過了安檢，我們發現還剩下不少富餘時間。那天機場沒有太多人，大片空地閃著光，我們的情緒也都提前進入節日狀態，處於輕微興奮階段，後來去酒吧喝了點酒，興致就更高。Wing像大部分要把漂亮姑娘帶回家的傻孩子一樣笑著，能和喜歡的人過個假期對Susie來說也很開心，她看起來並不緊張。她是那種如果緊張也不會讓你看出來的姑娘。

　　接下來，我們就在雲端了。我們三個坐在一起。飛機提供的晚餐比我預期得好，我吃完後感動了片刻就睡著了，醒過來時看見身邊兩個人手握手相互依偎，本來想悄悄拍下這一瞬間，但是閃光燈一閃還是把她們嚇了一跳，我們在安靜的機艙裡壓低聲音笑個不停。

　　接下來幾天，感覺就一直在那樣的雲端飛著。

　　在Wing老家的日子裡，Wing爸的加入完全沒有破壞這樣的感覺。幾十年前他一定也是個在天上飛的青年，現在落沒落地這事還不好說。如果你把他想做那種努力討好孩子假裝自己還年輕的家長那麼你錯了，如果你把他想做奉承迎合孩子的家長那麼你也錯了。在老家的那幾天，我們四個人當中玩得最高興的那個人可能是Wing爸。至於他對Susie的接受不帶任何勉強，也並非完全出於父親的天性。他對Susie有時候會像對自己女兒那樣的疼愛，有時候會像對一個很談得來的朋友。

　　有時候會覺得他有些寂寞。但那是每個孩子長大成人的父母都會有的寂寞。

　　沒有什麼比孩子回家過年相伴左右更能治愈這樣的寂寞了。

　　作為旁觀者，我在一邊靜靜記錄下她們自然而然彼此溫柔相待的一個個瞬間。在拍攝的同時試圖去了解愛情，一種我雖然尚不完全了解的愛情，也許它很不一樣，也許它和世上其他的愛並沒有什麼兩樣。

　　一起過完春節後，我對她們的拍攝還在繼續。關於愛的問題和答案都在前面的路上等待著我們。

　　另外，本次拍攝練就了騎車雙手撒把拍照的技能，持續時間不足三秒，並且以摔倒告終。

　　然後兩人又在為帶兩個玩偶中的哪一個回老家而糾結。Wing的意見是都不帶，其實根本原因是怕丟。最後他們還是帶上了其中一個，把另一個曾經帶去德國旅行的玩偶留在家裡。公平起見。

　　過年前的北京，兵荒馬亂，許多人都早早地踏上了回家的征程。因為Susie年前工作無法脫身，兩人最後決定大年二十九放下所有事，坐飛機回家。Wing手工打造的戒指做到一半，就這樣擱在工作桌上，等她回來細細打磨。

在家附近十字路口打車去機場，說話時Wing看到Susie眼瞼沾了灰，為她輕輕擦掉。

　　在機場，Suise想起第一次回家過年，要帶一點禮物。於是兩人利用登機前夕的一點時間，在機場禮品店各種忙羅。

候機時，Susie突然餓了。Wing點了酒陪Susie吃麵。兩口酒下肚，Wing也餓了。

　　回家的飛機上，剛才購物的興奮勁兒過去，兩個人靜靜靠在一起。Susie看起來並不緊張。她是那種如果緊張也不會讓你看出來的姑娘。

　　終於回到Wing的老家，被安排在姑媽樓上一套空出的房間。姑娘們在不熟悉的盥洗室開始了過年期間的團圓生活。

　　Wing的爸爸拿出家庭相冊。Susie和Wing聽著爸爸訴說往事，尋找童年舊時的回憶。Wing爸對Susie的接受不帶任何勉強。有時候像對自己的女兒那樣疼愛，有時候像對一個很談得來的朋友。

　　年三十下午出去逛街。Wing爸和Wing都希望能載Susie，甚至甘願選擇不那麼拉風的電動摩托車。最後的結果是，Wing爸勝出。

　　Wing爸不愧是位殷勤合格的地陪。對特色小吃店的位置爛熟於心，講起歷史景點的淵源典故又是滔滔不絕。最厲害的是人緣好，和觀光街上好多老闆是朋友。他向Susie講解壽山石的雕刻工藝。Susie絕對是個很好的聽眾。

　　這是街上一年中人最少的時候。坊巷縱橫，見不到其他人。在午後的陽光裡，Wing爸同Susie自然而然並肩前行，Wing在背後為他們留影。相機是Susie給她的生日禮物。

逛街漸入佳境。在為明天過年用的帳篷前，Wing和Susie擺起誇張造型，逗大家一笑。

　　年三十的大餐在Wing的姑媽家進行。年夜飯全部由新鮮海鮮組成，因為原料足夠好，採用簡單蒸煮方法，吃一道上一道，就著上好的花雕，完全符合Susie的預期，她的原話是：大年夜是海鮮吃到腎結石。

趁著所有長輩都不在，吃到酣暢時，啵一個。

農曆新年第一天，Wing和Susie在老式雙人床上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回复親朋好友的祝福。

　　年初一繼續出行。街上的人很多。Wing爸童心大發，擠進前面消失在人群中。過了好一會兒看見他高高興興地等在前面，手上拿著三根麥芽糖。一人一根。Susie吃得最慢，也玩得最高興。

Susie發現手上不知為何多出一道小傷口，Wing查看完，很心疼的樣子。

　　姑媽家樓下空地上多出一些以前沒有的健身設施，兩個人在等Wing爸的時候，跑去上面玩。作為旁觀者，我在一邊靜靜記錄下她們自然而然彼此溫柔相待的一個個瞬間。有什麼比兩個人真心相愛更能帶來喜悅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