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和沃羅涅日分別發生抗議「禁止同性戀宣傳法案」的示威

俄羅斯聯邦議會最近一讀通過一項禁止「宣傳同性戀」的法案。雖然距離立法還有相當距離，但是，這已經在俄國引發挺同、反同兩派的辯論和示威。BBC前去報道俄國「恐同症」的記者漢利恰好也是一位「同志」。他怎樣直面被採訪對象視做「變態」？

全神貫注聽別人無休無止的惡言惡語，其實相當累人。

我想，這也許都怪我自作自受。好幾個小時，臉上擺出禮貌的表情、還要不時地點點頭，聽對方滔滔不絕地說你這一類人令人作嘔、玷污旁人、是對文明社會的威脅等等等等，厥詞任挑任揀。你真想做的，恐怕是喝上幾杯、打上一架。但是，這兩個選擇都未被收入BBC的禮儀手冊。或者，躲到一間小黑屋，爬到一張舒適的床上？

我的選擇，是前往莫斯科12個小時的夜車，一張還不如我肩膀寬的折疊上下鋪。但是，我仍然不能假裝平安無事。

「迫害情結」

「迫害情結」取決於「上下文」。黑白相間的床墊於事無補；尖銳地剎車聲也是一樣，聽上去彷彿我們被推到了一邊兒的旁軌。還有，陌生的東歐語言狂呼小叫，白雪覆蓋的站台上手電光閃閃爍爍……

帕維爾在同志示威中被打傷

別人不停地說，像你這樣的人應該被關起來、受懲罰。不要小看這能帶來的後果。

門口的檢票員看上去更像是衛兵；睡得昏頭昏腦，迷你杜賓犬狂吠著穿過車廂，儘管它身上穿著五顏六色的「毛衣」，上面還印著「舞動時光」的字樣，看上去也像是一個掛著長繩、憤怒的德國狼狗。

即使是在俄國冷酷的冬日，我也知道，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要把我抓起來。再說，那些危險的人不是總以為同性戀者永遠穿著銀色的內衣、揮舞著橫幅，有模有樣地在伴隨著麥當娜的音樂跳舞呢。

但是，利佩茨克（Lipetsk）的哥薩克人就要另當別論了。他們曾經擅長搞集體迫害，據說許多俄羅斯人對他們的信任依然超過警察。

他們披著斗篷、帶著熊皮帽、穿著齊膝靴，高呼同性戀者甚至不值得他們舉起鋼頭皮鞭。

其中一個人假裝吐了一口痰，接著說，和英國人不同的是，他們懂得如何「處理」變態人。

他們和我一起合影，摟著我的肩膀，臉上全是笑容。對我來說，這也是一個小小的復仇。

因為，在過去一個星期內，我遇到許多向我坦言憎恨同性戀的人，我想，其中沒有人會承認曾經接觸過同性戀。

一位律師、一位把時間和精力全部奉獻給支持限制少數人群權利法案的律師說，「我個人並不認識任何同性戀，但是我在電視上看到過，我知道同性戀肯定存在。」

現場做愛？

這類一意孤行的無知並不出乎我的意料。當然了，俄國也有許多講道理的人，但是，這不屬於本文探討的範圍。

我在旅途過程中發現，有關恐同症非常有趣的一點是，那些自認為開明的人說，只要同性戀把自己的「同性」徹底封存、在談話中從不提及、從不承認有伴侶更別提孩子、一生一世假裝和常人一樣，同性戀者還是可以被接受的。

別人不停地告訴我，在俄國，性表述是私事，保守的家庭價值觀佔統治地位。但是我心想，這又怎麼解釋我見過的其他一些景象呢？比如，在公共汽車站狂吻的少年伴侶；零下15度仍然穿著曲線畢露緊身衣的女郎。

在一個南方小鎮，人們給我推薦的一家旅館據說是「一流的商務賓館」。客房內，床上鋪著虎皮花紋的床單，牆上掛著軟色情的裝飾畫，隔壁傳出粗重的喘息聲。

小鎮主要街道上的餐館那個星期晚些時候將舉辦所謂的「甜蜜伴侶」展，慶祝俄國建軍節。舉辦者說，這將是一場「震撼人心」的現場色情展。

所以，根據「禁止同性戀宣傳」法，從理論上講，俄國的同性戀者在咖啡館內搞社交活動可能會被逮捕。但是，很明顯，非同性戀者在咖啡館的餐桌上現場做愛也沒問題！

摘下手套

當然，俄國也有許多明智的人，從極端者那裏看不到全景。但是，這個法律顯然也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上個月，在沃羅涅日（Voronezh） 中心廣場，14個人權活動人士示威，反對制定反同性戀宣傳法，但是，1500人到場來恐嚇示威者。

其中一名活動人士被打傷。他叫帕維爾，嗓音溫柔，身材纖細。他說，他在青少年時曾經絕望到要自殺，用了好多年才鼓足了勇氣出櫃。

一個星期，努力保持我做記者的公正性。這是怎樣漫長的一個星期！

我去訪問在沃羅涅日猛打14名同性戀示威者的那1500人的頭兒。他愛穿軍裝、愛戴「全俄人民聯盟」十字架。我問他是否曾經接觸過同性戀者。他笑了起來說，沒有，他不保持任何「危險的關係」。

他說，在他的組織中，人們開玩笑，如果和變態人握手，自己也會被傳染成變態人。

告別時，我緊緊地握住他的手，我還特意摘下了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