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6-18 21:03:57風之痕
阿風心中永遠的大師兄祥哥
照片是大師兄當兵前夕拍的照片，也是阿風唯一一張17歲青澀的金工學徒模樣!
我在認真教導師弟改手圍
歲月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前陣子跟恩師黎老大閒聊居然可以聊我三十年前發生的事情，之前不是才十幾年前、二十幾年前的事情嗎?可以說歲月不饒人真的很可怕呀~
阿風社會出的早，國中畢業就踏入金工學徒這條不歸路，一路上嘗盡人情冷暖，
無論是貴人還是惡人我都是心存感恩，一切一切都是讓我成長茁壯的養分，
這些年來陸陸續續聽到一些與阿風有關連的金工前輩們離世消息，有的善終有的就這樣突然走了，每每想起心中總是難過，
最近是我金工大師兄永祥哥離開人間滿一年的日子，身為師弟的我居然是在他離世好幾個月之後才得知消息，我實在很難接受，
前些年只要有去中區跑K金工廠、磨玉、買工具都會順路繞去找大師兄抽根菸聊天敘敘舊，
後來店務繁忙，跑外面的業務都是徒兒在做，我就很少與大師兄聯繫了.....
跟大師兄認識是在阿風16、7歲青澀的時候，剛入行當學徒什麼都不懂，師傅要大師兄好好教導我一些基本規範，你以為是學金工嗎?錯!!那什麼叫做基本規範呢?
第一:如何掃地，由於工廠地上都有可能存在貴金屬粉末所以我們掃地不是倒垃圾桶，是要把粉末集中起來以後可以找回收業者賣錢
第二:去哪裡買檳榔，師傅只吃公園路玉市場門口的阿丁檳榔、成功路的萬來伯、中山路平等街交叉口的檳榔世家，阿風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青仔甚麼叫做包葉仔
第三:去哪裡買香菸，買菸有啥難?不就便利商店、甘馬店都有賣!錯!師傅有個怪僻只抽日本"峰"水貨，因此師兄要帶我去熟識的洋菸洋酒專賣店認識認識，這是走後門才能買的到!
之後大師兄跑去當兵買菸的責任就落在阿風這個17歲未成年小鬼的身上，我常常騎著鐵馬在台中市區晃ㄚ晃一家一家的問,因為是水貨私菸警方會查緝,所以不是熟客通常店家不願意販賣,
遇到肯賣的一次就拿個4~5條!當年就這樣一個小鬼騎著鐵馬穿梭在台中街頭,腳踏車籃子放個4~5條日本香煙戰戰兢兢的騎在馬路上~
私菸都是在店家附近的箱型車裡面偷偷交易很怕被看到~懵懵懂懂的我心中就覺得這是不是在幹壞事呀?好刺激呀!
當時的長壽香煙一條才220元(10包)，水貨峰一條要750元(10包),也曾漲到一條九百、一千算是很貴的!師傅就只愛這一味，你拿便利商店公司貨的香菸，師傅抽得出來!!
第四:認識同業相關店家，包含電鍍工廠、時常交貨的銀樓店家、賣K金工具的地方、鑄造工廠、化學材料行...等，這些都是身為學徒每天要去處理的地方，
以一中街為中心從後火車站到向上市場幾乎涵蓋半個台中市!
(之後大師兄當兵，學徒跑的跑不告而別的不告而別，剩下唯一學徒外送小弟"阿風"每天一台鐵馬凸歸逮忠，光跑外面就罷個醉了，還學啥金工)
第五:認識金工工具，K金工具百百種，阿風永遠記的大師兄教我的第一個金工工具叫做機車(台語)，我一聽機車???做金工跟外面騎的機車有甚麼關聯?
大師兄翻白眼敲我頭一下圓規啦(雙頭尖尖的圓規)，可以在K金上畫直線與畫圓的工具!
第六:熔K金，這應該是所有剛入門K金學徒的惡夢，手拿輝杯(熔金火槍)，腳踩"恐布累撒"(空壓機)在火柱轟隆隆聲中，看著石綿碗裡的K金碎屑熔成液態像一顆光滑橘色蛋黃，
然後不急不緩的用大夾子夾起石綿碗把像蛋黃的液態K金順順倒入模具中形成長方形片狀的K金片，
阿風試煉了好一段時間才熟練這個任務，如果太急躁倒入模具炙熱的液態K金會四處噴濺，
溫度不夠或者模具沒架好沒上點油，熔出來的K金色澤不好或者不成形，看著大師兄熟練的操作與教導對初學者阿風來說真的有莫名的恐懼感與壓力!
第七:沖金仔(台語)，什麼叫做沖金仔，就是一種貴金屬在電鍍拋光前要做的一個前置步驟，利用"氰化鉀" (si2 sao ka lj 邪桑咖哩台語發音)與雙氧水產生化學反應，在電鍍前先讓貴金屬表面沖洗乾淨，
我說的很輕鬆，但是你知道氰化鉀是什麼嗎?它是以前諜報人員或者你有看卡通柯南就會知道，只要被敵人逮捕為了守住機密，牙齒一咬馬上會讓你中毒身亡的化學毒物，台語發音叫做邪桑咖哩，氰化鉀有一種杏仁味道
以前也有人用它來毒魚，只要在河流上游投入氰化鉀，整條溪流的魚就會死光光，可見多麼劇毒呀!人家電鍍工廠是在通風設備完善的地方進行沖金仔，而我們這些學徒卻在無抽風設備的大樓公寓樓梯間做這個步驟，
這是一個非常無知與愚蠢的行為，我們這些學徒只知道這個有毒，但卻不知道這是如此的劇毒，
因為氰化鉀與雙氧水化學反應時產生大量的毒煙，師傅永遠不會自己弄，而是叫我們這些學徒去做這個事情，這是很典型的別人小孩死不完的最佳典範...
現在這種化學毒物應該有管制了吧?20年前我一個未成年小朋友騎鐵馬就能去化工材料行買整瓶硫酸(清洗硼酸殘留用)與一大罐的氰化鉀(斜桑咖哩)，店家連問都不問!
阿風第一次接觸沖金仔時，大師兄先向我介紹樓梯間的簡陋設備，剛進門當學徒我就一直很納悶為什麼樓梯間放一個含蓋大垃圾桶、軍用白鐵鋼杯、一瓶雙氧水與一根長鐵絲，
原來這些就是沖金仔的設備，打開垃圾桶的蓋子裡面放著一個臉盆，臉盆裡面有一個瓷碗，大師兄向我介紹這些設備之後開始教我如何沖金仔，
大師兄不停地跟我耳提面命，這個很毒要注意安全，阿風當時年少哪知道輕重與嚴重性呀!
沖金仔使用方法:
軍用鋼杯加水八分滿，加入一顆有杏仁味道的白色結晶"邪桑咖哩"(普通樟腦丸的三倍大)加熱至沸騰，將沸騰的氰化鉀液體倒入垃圾桶內部臉盆上面的瓷碗約三分之一，用長鐵絲綁著要"處理"的k金飾品放入瓷碗中，
之後在瓷碗內加入少許的雙氧水，左手拿著垃圾桶蓋當盾牌，右手揮舞著綁著鐵絲的K金在碗裡攪拌，此時身體一定要蹲的比垃圾桶還低，大約攪拌個3~5秒的時間，沸騰的氰化鉀與雙氧水產生化學反應"砰"的一聲，會產生小氣爆毒煙四起大公告成!
身體蹲低的用意就是減少毒煙的侵害!(煙往高處飄散)，氣爆後的氰化物廢水直接翻臉盆倒入下方的大垃圾桶內集中!
當然,"沖金仔"也是有技巧的，水溫、氰化鉀濃度、雙氧水多寡都會影響k金飾品沖出來的亮度，由於沖k金會有小氣爆，我們沖金仔一定要讓師傅在屋內聽到氣爆聲，不然又是一陣怒罵，
阿風拜於師傅門下一年半，沖過無數次，有幾次也是滿驚險的，曾經氰化鉀劑量調配過強，左手當盾牌的垃圾桶蓋整個被氣爆彈開,廢水四射，
整個天花板樓梯間和頭髮都沾到氰化鉀廢水，那次k金沖的漂亮，但是賠了自己的健康，我當時也只想把師傅交代的事情做好根本就沒想這麼多，
阿風是在多年之後一次與電鍍工廠閒聊起樓梯間沖金仔這件事才知道事態嚴重，電鍍廠的人一聽到在無抽風設備環境下做沖金仔的動作根本就是在慢性自殺，
而且他們很訝異為什麼一個K金師傅要自己搞沖金仔，原因無他，師傅想要自己沖金仔，
沖完之後的廢水留存起來以後賣給廢水回收業者賺取新台幣(廢水有黃金成分，業者回收回去可以重新提煉)，
拜在師傅門下一年多阿風跟我師弟蘇仔都已經不知道吸多少進體內了，之前的師兄們可能也都身受氰化鉀荼毒，體內或多或少都有所影響吧?
無知!真的很無知!!我到現在都還記的那個杏仁味與雙氧水結合的毒煙氣味!
(最讓我肚爛的，是自從我跟師弟蘇仔離開之後，師傅就從來沒在做沖金仔的動作了，因為他說這個很毒，他才不會笨到自己用，我心中真的幹到深處無怨尤)
以上七件事情是阿風幾乎每天都要接觸的基本修業，當然還有很多零零總總的事情就不在話下了，試想這樣阿風有時間學到金工嗎?
這是當年在印師傅門下學徒的基本宿命，阿風一直認命為之從未埋怨過!
阿風與永祥大師兄的相遇就像是待退弟兄與菜鳥的關係，在印師傅門下相處半年大師兄就去當兵了，相處這半年裡我體驗了永祥大師兄精湛的飆車技術，嚴厲的日常教導還有照顧師弟的師門情誼，
記得有一次大師兄帶我去成功路的鑄造工廠，工廠在四樓，一樓是當年很流行的摸摸茶黑店，
門口的三七仔就大聲問我們，校年A要不要進來玩女人~阿風被問傻了愣在那邊，大師兄一個箭步把我拉開，跟三七仔說我們沒錢啦!然後趕快跑到樓上去了，
(事後害我每次要去那個鑄造廠都快步直接上樓，就很怕被拉進去摸摸茶，其實當時也很好奇裡面到底在幹嘛XD)
後來大師兄去澎湖當兵，偶爾會寫信寄給我，阿風一直不敢面對大師兄，因為在印師傅門下學習一年多，我後來受不了龐大的內外在心理壓力，
毅然決然離開，當時我一直覺得離開印師傅等於背叛師門一直不敢與大師兄聯繫，
17歲的阿風在印師傅門下一年半是我人生第一個黑暗期，搞到自己變成自閉症從此不愛開口說話，
非常自卑與自閉，每天行屍走肉對自己人生充滿絕望想不開，(當時遺書都已寫好，後來理性戰勝負面情緒沒走上不歸路，這段復元之路又是另外的故事了....)
後來大師兄退伍也沒回印師傅哪邊，一直從事珠寶相關工作，當年也有來找我要一起去"跑大路"(台語)什麼叫做跑大路，
就是拎著皮箱當珠寶販售業務員挨家挨戶推銷珠寶商品，當時阿風22歲才剛退伍不久，而且內心陰影面還沒完全消退根本無法面對人群，
拒絕了大師兄的邀約繼續默默孤獨地當著金工師傅!
就這樣我們師兄弟一直在珠寶領域各自打拚，大師兄後來繼續當K金師傅，阿風一路從事珠寶買賣與鑑定人生，
偶爾碰面閒聊並無太多交集，直到前幾年印師傅在業界爆發了一個大事件，阿風才跟大師兄再次密集接觸，
兩人一起回想我們這些師兄弟，阿源離開人世，蘇仔也不在這個領域，阿賓繼承家中事業，只剩我們彼此，大師兄也沒當年的壞脾氣了，壓根變成一個與世無爭的樂天金工師傅，
阿風常利用跑中區辦事情的時候抽空去跟大師兄聊天，大師兄也曾與我聊起他當年跟我一樣菜當學徒的事蹟，同出一轍也是幹聲連連，心中雖肚爛，但這是我們成長的養分，大家都是苦過來的，
17歲時看自己與40幾歲再次看自己，心境不同感受度也就不同了，過往雲煙獨留~風之痕
兩人這幾年常常互相勉勵要保重身體，大師兄有著K金師傅的特質，菸、酒、檳榔三者不缺，雖然事後有說檳榔少吃很多了，
但是菸酒不離身就很麻煩，每次找他總是醉臉醉臉的，阿風也因此規勸大師兄好幾次了，大師兄總是笑笑地說:阿名!我有在控制啦~免煩惱啦!
後來鑑定所忙碌阿風就鮮少到中區找大師兄，手機常常收到大師兄的問候長輩圖，去年如此突然的離開人世，我深感錯愕與不捨，年紀也不過大我個三、四歲，
酒一直都是穿腸毒藥，阿風認識不少K金師傅都是因為酒而離世，人生總是有許多無奈與不由己，
我也曾經天天夜深人靜時以酒麻痺自己，但隔天眼睛睜開依舊要去面對你的人生，要去處理心煩的事物，
酒精的麻痺只是暫時的逃避，最怕是習慣麻痺，習慣就是一條不歸路的開始，
傳統金工師傅的美麗與哀愁，因酒熱熱鬧鬧，因酒魂赴黃泉路的大有人在，這也是阿風後來不喝酒的原因!
林永祥大師兄謝謝你當年的指導與教誨，帶我這個未成年小毛頭體驗了很多人生的第一次經驗，
我在金工領域資質愚鈍，常常讓您費心指導與糾正，
我永遠忘不了你第一次教我製作K金雙層台座那個嚴肅威嚴講話超正經的樣子，我永遠忘不了你騎機車載我狂飆台中雙十路的那個畫面，
你在我心中永遠是我敬重的大師兄!也是我唯一的大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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