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怦然心動的文學課】 余懷瑾的故事門── 以生活問答貫穿古典與現代 ◎須文蔚
在萬芳高中余懷瑾老師的班上,師生之間常出現有趣的問答,老師鼓勵同學發言,或是分組查找資料,如果出現動作慢或答得不理想的狀況,就會聽見余老師笑著說:「分組競賽最輸的一組要『處罰』,等下上台唱歌。」
愛面子的同學們便會奮力上台報告,雖然平日唱歌是件開心的事兒,但誰也不服輸。就在充滿競爭與歡笑的氣氛中,師生一起進入了文學的殿堂,閱讀文言文再也不是一件枯燥或困難的功課。
余懷瑾講解古文的時候習慣運用「雙線結構」,一方面賞析作品,一方面會提出反思:「如果是我自己的話,那我會怎麼處理?」例如講解魏徵的〈諫太宗十思疏〉的時候,文本講君臣關係,對學生而言,較難理解,那麼她就會請同學思考,當你要說服老師,在師生關係中該如何論說?如果君不再是威權的,老師不再是權威的,那學生該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因為沒有標準答案,她總是激勵同學盡可能說,讓每個學生選擇他說話或表現的方式,不用害怕有所分歧。
余懷瑾更喜歡把課文講解與問答設計成闖關遊戲,學生為了得分與競爭,開始在小組中合作,一起找資料與辯論,也願意去回答各種問題。也許原來只是為了分數,後來會發現學生他在實現自我中,逐漸獲得成就感。
文學作品一旦生活化,就容易吸引學生的目光,激發思考。她曾講解司馬光的〈訓儉示康〉,這是高中課文中篇幅較長的一篇,作者費了不少唇舌環繞在一個「儉」字,讀來確實要有耐心。為了讓同學理解不同世代的理財觀念,她出了一個回家作業給學生:「請回家訪問父母親節儉的重要性」,同學以手機錄影一分鐘即可,如果父母親拒絕也沒有關係。
結果學生回饋滿好的,全班幾乎都達標。同學分享爸爸媽媽的談話,精簡扼要,道理和〈訓儉示康〉都一樣,讓大家都很感動。而余懷瑾在同學分享告一段落後,會再對學生說:「同學們回想一下,爸爸媽媽這些話是不是每天會叮嚀你?司馬光是不是跟你的父母親是一樣的?他不就是站在一個父親的角度來提點勤儉?」從這個角度切入後,學生覺得司馬光好親切。有了溫暖的第一印象,學生就更願意貼近這篇散文了。
在升學掛帥的台灣,余懷瑾也發現父母親給孩子的壓力不小,如何讓學生感受長輩的關心而不感到厭煩,她設計了一個問題,讓學生問父母親:「您對孩子的期許是什麼?」她記得,全班四十四個人,有四位家長寫:「考上公立大學!」其他多半寫下:「希望孩子培養責任感!」或是「希望孩子能夠找到他的興趣。」她從和家長的對話中發現,其實很多父母親很開明,並不是只在乎成績,這樣她就可以放手多設計一些教學活動,一旦家長願意配合,又能帶動學生的閱讀的興趣,何樂而不為?
余懷瑾費心設計許多教學實驗活動,修課的學生相對而言要投注比較多的心力課前準備,但要有更好的學習成效,一切都緣於課文能和學生的生活情境結合。她知道高中生升上高二時,會遭遇到分組與分班,被迫和原來已經相處很好的同學分開,於是造成許多人際關係調整的問題,新的班級內也很難以團結。擔任導師的余懷瑾傷透了腦筋,她費盡心思從柳宗元的〈始得西山宴遊記〉中,讓學生省思在情緒低迷時,要如何調適?
余懷瑾講解課文時,先提醒同學柳宗元剛到永州時「恆惴慄」,也就是經常常常恐懼不安。她問學生:「你們分發到新的班級,是不是也『恆惴慄』?」
同學們都苦笑著說:「是啊!恆惴慄!」
於是她說,柳宗元登山的過程是「緣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窮山之高而止。」她讓同學思考登山和心境調整是否一樣?同學彼此相處時,甚至是跟老師互動上,因為走入一個陌生的環境,總覺得惶惶不安,那麼要怎樣像登山客一樣砍掉雜草樹木?要怎樣焚燒亂草,最後登上山頂看見開闊的風景?學生的回饋很有趣:面對心情不好,適應不良,如果可以把內在的一些魔障給砍除了,能跟柳宗元一樣心領神會,暢遊山水間,不就可以打造一個天人合一的境界?
余懷瑾發現柳宗元的〈始得西山宴遊記〉不僅僅是一篇貶謫文學,柳宗元談論人生境界的哲思,也讓學生喜歡上新班級,更在學習的過程當中,不知不覺把文言文背起來了!很巧的是在模擬考的時候,有個題目:「你認為柳宗元登高看到了什麼?」批改學生的作答時,她驚喜的發現,藉由問答與聯想,學生對課文的記憶會很深刻,他們的成績和語文能力也提升了。更重要的是,一旦能培養學生對一篇文章主旨進行多個層次思考,發現智者如柳宗元和蘇軾,他們遭逢人生困頓,仍然懷抱從容、愉悅與樂觀,以「轉念」環顧所處的境遇,放下憂懼與挫折。相信如果未來有一天,當學生面對人生的難關,他能走出陰霾,轉折出不一樣的生命抉擇,這就是文學的大用。
一旦學生願意說自身的故事,以不同的形式、不同的角度說出來,余懷瑾總能因勢利導,協助學生處理挫折。她帶領學生深度閱讀,深入文章字面意義之外,思考文章可能轉折出來的啟發,讀出作者的言下之意;而且也期待幫助學生提升寫作力,能提出多重觀點的論述。余懷瑾強調:「其實大考好幾次都有類似的題目,無論是〈失去〉或〈自勝者強〉,無不希望學生寫出面對人生抉擇時,究竟該怎麼走出來。」
余懷瑾說,很多人都說文學沒有用,她不以為然。因此她期待自己不只教賞析,而是彰顯文學能解決人生的問題。其實余老師的兩個女兒患有腦性麻痺,她們一出生,她一度無所適從,手足無措,後來發現文學就是信仰,文學讓她能夠更勇敢、更堅強面對現實與殘酷的世界,而療傷止痛的良方,莫過於在課堂上帶領學生細讀文本,以文學來消解人生中難以迴避的困頓。
(本文刊於2021/11/04人間福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