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6-09 09:07:17閱寫協會

幾乎忘了還有手帕 ◎劉素美

圖/裴小馬

圖/裴小馬

 

晨間檢查開始!

最近讀的書都很催淚,常讀著讀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有時太悲傷了,甚至掩書而泣,衛生紙一張張抽,一團團丟。先生見狀,也不知如何安慰,就半調侃地逗著說:「欸,節制點,最近衛生紙很搶手耶。」

把這事貼上臉書,好些臉友都看過這書,自爆自泣過,大家的留言「一泣呵成」了。有位協會的理事長留言:「用手帕擦呀,手帕可以洗。」她到現在都還習慣用手帕,真是秀雅又環保的人,我很佩服。

啊,手帕,這名詞只能遙想當年了,現在大多數人隨身攜帶一包面紙,方便使用,都不知手帕要上哪兒買。

我真正使用手帕是小學時代,而且是拿來給人檢查的。一大早,升完旗,恭聽完校長、主任落落長的訓示後,魚貫進入教室,屁股落定,尚未來得及喝口水,中氣十足的班長即神氣地站上講台,扯開喉嚨:「晨間檢查開始!」然後各個排長迅速站在前頭,班長一聲令下:「第一項手帕、衛生紙!」大家掏的掏,找的找,從口袋掏,從抽屜找,可能掏出條皺巴巴的手帕,或是一小疊灰撲撲的衛生紙(回收再利用?)要不,從抽屜迅速拿出摺痕平整的手帕衛生紙,擺在桌面,一副你儘管檢查吧,我天天擱在抽屜裡,開學到期末,原封不動,怕你檢查?這是檢查備用品,不是日常使用的。

更有窸窸窣窣急向隔壁「周轉」的聲音:「欸,衛生紙借兩張啦,快點!」「不行啦,只能借一張,我都快見底了!」左鄰不敷,趕快向右舍乞討一張,就這樣守望相助地驚險過關;否則,排長一報上座號,班長轉身一記,你就名留黑板終日了。

多久沒見過手帕了?

衛生紙在內急時一定需要的,至於手帕,我真拿它來擦汗拭淚擤鼻涕過?忘了!古裝劇裡都嘛這麼演,姑娘家若對某男子有意,就羞答答丟條手絹掩面而去,男子撿起,湊近一嗅,芳香沁鼻,通體舒暢,頓時失了魂似,那條香絹要揣在懷裡日夜想念、相思成疾。我想,若有奇男子撿到我的「香帕」,鐵定物盡其用,拿來當抹布。

當年,我們也流行玩「丟手帕」的遊戲。大家在操場圍坐成圈,當「鬼」的在圈外繞來繞去找「替死鬼」,坐著的人唱著歌或拍著手,時時要提防地摸摸身後是不是被丟了手帕,若看到別人被丟帕了,要狡詐地視若無睹,等著他被抓。被抓到的要罰,那時我們最流行用「屁股寫姓」,替死鬼要頂著肥臀站在圈內受罰--姓丁最好,屁股歪一下、頓一下就交差;有個姓「龔」的同學,大家就喜歡丟帕整他,看他腰臀扭來扭去,大家笑到東倒西歪--他鐵定恨死了,回到家要跟媽媽大吵大鬧去改姓。

最記得媽媽當年幫我們帶便當時,會買條像爸爸用的大手帕當布巾,一早辛苦備好便當,放在布巾上,對角一拉一束,再對角打個蝴蝶結,放進便當袋,我蹦蹦跳跳提著上學去,大手帕包覆住每日美味,那真是段幸福的時光!

多久沒見過手帕了?若干年前,和朋友到日本賞櫻,那三月風起,漫天櫻吹雪,柳綠櫻粉漾波光,詩意極了,讓人也端雅起來。學姊最愛買手帕、小方巾,跟著她挑了些;日本的小物,設計、花色就是精緻誘人,超買好幾條。只是,回來行李一攤,送的送完了,吃的下肚了,現在才懊惱著那些手帕藏到哪兒去了?肯定不是(宜)拿去送人。

要好好翻箱倒櫃一下,一來那些手帕挺貴,二來不管追劇或看書,淚漣漣時拿條手絹兒拭淚,不覺那哭相頓時文青、楚楚可憐多了?才不像用衛生紙擦淚,馬上爛成一團,然後,哭得盡興後,渾然不知,我那大花臉上勾著紙屑屑,惹得先生邊摳邊笑我:「歐巴桑了還像水龍頭!」

(本文刊於2020/06/09聯合報繽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