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一陣子，聽從醫生建議，接受臨床實驗為期兩年的免疫藥物治療，每兩星期去醫院打針。隨著藥物的累積，開始出現皮膚白化的副作用，天天看著它們安靜地、緩慢地不斷擴大版圖，先是手背，再是四肢和脖子，逐漸蔓延到全身，夜夜揪心，無法接受自己外貌的改變。

一年過去了，它們由點到面自動群聚成片片白雲布滿全身，雖然認真塗藥膏，仍無法阻止白斑擴散。

「還有一年，會愈來愈多嗎？」「等完成治療，會消失或逐漸淡化嗎？」「長在皮膚上誰也管不著，能照常過日子就不錯了。」我把成串的問答掛在樹梢，任風吹拂。  

第二個初春，每每在出門運動時仰望天空，不時摘下朵朵心事種在皮膚上，就這樣，我養了更多的雲，忐忑遍布整個身體，但又能如何呢？

我瘋狂查資料、詢問皮膚專科醫師、向類似療程的病友打探，然而資訊收集有限。山不轉路轉，念頭千迴百轉過後，我覺悟到只要還活著，病情穩定，皮膚不痛不癢不影響生活起居作息，這群搗蛋鬼就放任它們幻化成一張飛毯，或一球球鬆軟的棉花糖，或不知名的動植物吧。

天氣漸漸暖和，我已可以穿著短衫短褲趴趴走。原來，跟自己妥協後的那份自在，就像我與這群孩子安然在霞紅染過的整片西天漫步。

(本文刊於2020/03/29聯合報繽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