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拜讀劉蕗娜的〈遙想當年我打工〉，輕鬆幽默的筆調，讓人幾乎忘了打工背後的辛酸。學生時代，我也不乏打工經驗，但一段與弟弟妹妹合作打工的記憶卻印象特別深刻。

隨著總統大選日期近逼，各種競選新聞讓人看得眼花撩亂，摸不清真假。遙想民國六○、七○年代，因沒有網路與電子媒體，相較於今天的選舉生態單純許多。候選人的競選方式除了發送宣傳單，就是在街道兩旁的民房圍牆或電線桿上張貼競選海報。因此競選期間，各候選人「燦爛的笑容」穿梭在大街小巷，想不見都難。而選舉過後快速恢復整潔市容，即成縣市政府的一項大工程。

妹妹高二那年的寒假，為了賺一點學費，在兩位同學鼓吹下，不知天高地厚地從包商處承接了清除一整條馬路的競選海報工程，條件之一是必須在春節前夕完成，否則一分工錢都不付。涉世未深的妹妹和兩位同學天真地以為只要幾天時間，工資即可輕鬆落袋。未料，這些用強力黏膠張貼的海報，猶如在牆上、電線桿上生了根，要徒手撕除何其不易！必須先用剉刀刮除，殘餘部分以水沾濕，再使出蠻力用刷子刷淨。但即使每天早出晚歸，與時間賽跑，工程進度依舊緩慢得可憐。

眼看期限逼近，妹妹慌了，只好乞求我和弟弟當救兵，加入清潔工行列。接下來的日子，我們幾個孩子每天一早即拿著剉刀、刷子和水桶出門，直到天色昏暗、家戶透出燈光，才拖著痠疼的手腳與疲累的身軀回家。

一天，我們正賣力地刷洗海報，中華日報記者恰巧路過，好奇地詢問我們打工情況，拍下三姊弟工作的身影，並充滿正義感地說，若是老闆不付工錢可以告訴他，他會為我們伸張正義追討。第二天新聞見報後，許多善心民眾特意前來關心我們，甚至想協助清除工作。姊弟三人彷彿瞬間成為聚光燈下的明星，刷起海報益發帶勁。三十多年後，弟弟偶然碰到了仍在新聞工作崗位上的這位記者，提及往事，他表示依稀有此印象呢。

日以繼夜地趕工，在除夕前一天，手指頭早已磨破皮的我們終於完成這項不可能的任務，也領到了付出與所得不成比例的微薄工資。如今回想這段經歷，儼然是一頁辛酸打工血淚史；又想，此事若發生在今天，是否會在媒體上引發更大的波瀾呢？

（本文刊於2019/12/15聯合繽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