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7-31 16:24:07閱寫協會
魚頭湯 ◎王蓓蓉
圖/蛋妹
小學五年級時,爸爸找到新工作,一家八口搬到新莊某工廠宿舍。母親每天為我們料理三餐,既要精打細算,更得有化腐朽為神奇的特異功能。
她到工廠食堂挑出廚工削掉較厚的蘿蔔皮,重新洗淨醃漬、加上調味料,就變成爽口的涼拌小菜;拾取棄置的高麗菜外皮,除去老筋、葉脈,再切片配上熬出豬油的肥肉渣和醬油快炒,下飯又營養。
媽媽還回收廚師一刀剁掉、有如臉盆大的魚頭,仔細去鰓刮鱗後放進深鍋,加入一碗薑片、一綑墨綠蔥葉尾巴、兌進大半鍋水,等水煮開,耐心撈除浮上水面的穢腥雜沫,蓋上鍋蓋轉慢火燉煮。長勺子有如魔法棒,每翻攪一次魚頭就會再泌出濃郁的白色乳汁,緩緩瀰漫出勾引食慾的鮮甜味。最後倒進一盤豆腐丁,再滾透,魚頭湯就可盛進大碗公上桌了。
隆冬,邊嚼米飯邊唏哩呼嚕喝上兩碗滾燙的魚湯,狠狠撐足了大夥兒飢渴的肚皮;盛夏,筷尖摘下未散的臉頰肉往嘴裡送,再把快煮散的魚腦、魚眼、下巴肉吸啜乾淨,繼而喝下已降溫的鮮湯。不變的是最後大夥兒聽從媽媽吩咐把桌面啃完的魚骨頭用舊報紙收裹好,才心滿意足地離桌。
等我上中學後,爸爸換了待遇更佳的工作,家裡有了固定住處,媽媽不必再為微薄的菜錢傷腦筋了。家常魚湯有砂鍋魚湯、鯧魚肉片湯、小魚莧菜湯,然而我引頸盼望的還是那一鍋最對味的魚頭湯,但媽媽說:「有魚肉吃了,幹嘛還費勁從骨頭裡撿肉吃?」
長大後各自成家,我也做過好幾回魚頭湯,任憑用了相似的深鍋,跟魚販買齊了魚頭、向菜販要到葱尾老葉……試了所有去腥提鮮的手段,卻怎麼也仿製不出當時的味道了。
(本文刊於2019/07/31聯合報家副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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