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8-14 11:18:53閱寫協會

戰爭尾巴,心靈修補4 ◎季季

直到上了小學,我才了解「光復節」的由來。然而,在我家,「光復節」的涵義是更特別的:那天父親以農會贈送的新種番薯,在灶裡烘了那又甜又綿的金黃57號;而母親不再哭泣,摸了我的頭開口說話,並且拿出外公給她的嫁妝,開始教我寫字。過了那個「光復節」之後,在外公送的米黃紙上,我照著母親寫的字,一筆一畫的描摹,慢慢學會寫我的名,父親的名。母親的姓名筆劃多,「廖素」看起來不好寫,我還要慢慢描,慢慢學

──天氣越來越冷,母親的腹肚好像有點大起來了。

然而,即使是安靜的永定,生命裡也有種種的「無定」。戰爭尾巴在秋天掃走了我的大弟新輝,不久之後,和新輝同年的新民,也在冬天時被戰爭尾巴掃走了!

彼時就要過年,我們圍著鋪了香蕉葉的米篩子做紅龜粿。雪白的糯米糰撒了紅番米,母親左揉右揉,前揉後揉,終於揉成一粒勻稱的粉紅球,父親從中抓一小坨揉圓,包進一匙豆沙再揉圓;母親把那小球接過去,抹些油放在粿印上拍扁,輕壓,倒扣在香蕉葉上,剪齊了放入籠床。去年我只能捏幾個小球玩,今年我會寫字了,母親找一截竹枝,讓我在圓球上寫「李」。我捏的太小粒,沒有包豆沙,以為只是寫著玩的,母親卻說,麻欲貯入籠床作伙炊呢。哎喲,我寫得更歡喜了;我寫的「李」歪七扭八的,也可以炊來吃呢。

然而,寫到第五個「李」,父親突然嘆氣了:「唉,欲過年,拄著這款代誌,實在是! 」 母親拍拍他手背說:「阿是啥咪代誌啦?你嘛講卡清楚咧!」

「後日是初一,汝袂去酒窖仔行春, 」父親未講完,母親搶著說,「我每年初一攏嘛愛去酒窖仔行春,我若無去,玉華會罵我啦,」父親也搶著說,「所以我即馬先講嘛,今年初一袂去,初六再去。」

等我們做好紅龜粿,我終於聽完事情的原委。如今必須根據父親的解說,加上後來的追索,重現那個新民被戰爭尾巴掃走的歷史現場。(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