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裴小馬

與郭道正老師學素描

站在湖邊架起畫板，在畫布塗抹繽紛色彩，風吹著我的衣袂飄飄如仙子……這是我童年的夢想和願望。

在多數家庭只求溫飽的年代，父親以微薄的軍餉，撐起六口之家，他和母親卻想方設法籌出錢來，讓我從小學二年級開始跟美術老師學畫。在一群學畫的孩子中，美術老師對我特別青睞，時常褒獎：「畫得很棒喔，將來可以走藝術這條路。」老師的話是聖旨，我也就這麼認定。

小學畢業，我考上私中並住校。喜歡上美術課的我，有次在課堂愈畫愈起勁，一張紙畫得不過癮，把好幾張紙貼在一起拼成一大張得意之作。沒想到，美術老師拿在手上晃了好幾下，大聲對著全班同學說：「這是什麼畫？好像破補丁一樣！」被老師如此當眾羞辱，我的自尊心大受打擊，竟然拗起來，一直到初中畢業都不再碰畫筆。

高中考上女校第一志願，穿起綠制服。爸爸為了獎勵我，讓我跟郭道正老師學素描。有不少同學跟郭老師學畫有些時日了，我算是後進，老師經常在同學面前誇讚我很有藝術細胞，比例架構準確，明暗也表現得很好。重拾信心的我，只要一有空，隨手拿起鉛筆，對著四周的景物開心寫生，有時沒有其他物品可畫，伸出自己的手擺著不同的姿勢，也能一口氣畫上好幾張。

「妳畫得不錯，很有天分喔！」老師的肯定，讓我又燃起一絲當畫家的希望。

可惜，進了大學後，忙於課業和談戀愛，漸漸擱置畫筆；婚後工作、帶孩子成為生活重心，更是鮮少靜下來畫畫。唯一一次提筆，是外子服務的單位舉辦同仁及眷屬的繪畫比賽，我騰出時間畫了兩幅素描，很興奮地想報名參加；不料外子看了覺得不夠好，沒有幫我報名。事後他說，得獎作品其實沒有我畫得好，但我心裡很受傷，熱情也被澆熄。

決心不再放棄畫家夢

孩子念小一時，陪伴外子念研究所，舉家赴美。有位朋友是國畫老師，我隨幾位同好一起向她拜師學畫，學了幾個月，就因開始工作而中斷。雖然老師也是鼓勵我：「妳很有慧根，不要放棄。」但一轉眼，數十年過去，我依然「一畫無成」，倒是兒子的藝術細胞得以發揮，就學、就業都因繪畫天分而如魚得水。

三年前，為就近照顧母親搬回台北。正好有位老友在教畫，我興匆匆花了不少錢買筆、顏料、畫布，開始學油畫，但短短的學畫生涯又在朋友搬到紐約而終止。老師還是那句話：「妳很有天分，要繼續畫喲！」

其實畫畫的時間是可以安排出來的，為什麼我總是輕言放棄？年過半百，才真正面對這個問題，覺察根源或許是幼時敏感內向，很需要別人肯定，老師的鼓勵讓我加倍努力，相信自己有能力；反之，一被否定，就不願再嘗試。

這是我個性的缺點，讓我對追夢躑躅不前。想通了，年紀也成熟到不需要靠別人鼓勵才肯定自己了，我心豁然開朗，打定主意，不可放棄畫家夢，一定要克服心理障礙繼續畫下去！

現在的我又重拾畫筆，一有空就塗塗抹抹。舉世知名的畢卡索不是到九十幾歲還在畫嗎？有一天我開畫展，您一定要來參觀，給我拍拍手喔！

（本文刊於2018/06/21聯合報繽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