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郭秀端

鷺群在連綿青翠山巒間，一上一下鼓動著雙翅。龐大的隊伍，穿掠過檳榔樹樹梢，越過山頭，往曾文溪口濕地的方向飛去。

　這天是二○一七年九月十日，近黃昏時刻我站在太興山莊對面，原是曬茶場的空地上，面對著獅頭山。

　視野一百八十度敞開，因此南邊一有鷺群出現，即被眼尖的攝友發現，我們紛紛把頭扭向南邊，隨著鷺群飛翔方向轉移，很像我每晚必做的轉頭運動，從左到右，又由右至左，節奏宜緩不宜急。

　鷺群是黃頭鷺，又有牛背鷺之稱。黃頭鷺繁殖期，把自己的頭頸胸背飾以晨昏陽光一樣的金黃色彩，其餘時間一身雪白，與小白鷺、中白鷺十分相像，又經常混在一起，因此一律被我們叫做白翎鷥。

　小時候，最深刻的記憶是農田翻耕時，成千上萬的白翎鷥從四面八方飛來，亦步亦趨跟在牛的腳邊，當牛拖著犁走過，新土面天，立刻一擁而上，對準不斷蠕動的蚯蚓、雞母蟲等啄下；還有牛甩動尾巴時，驚起無數白翎鷥撲翅飛走的畫面。

　黃頭鷺在台灣終年可見，卻有著島內遷移的奇特現象，遷徙路線至今沒有定論，只知每年白露過後至十月上旬，即有一批批北部的黃頭鷺遷移到陽光和暖的南方度冬，隔年春天再返回北台灣繁殖。古老的梅山傳說裡，深山地區有個「鳳凰穴」，黃頭鷺是來朝見鳳凰鳥的，如今已知這只是牠飛行的中繼站；在空地上四處閒晃的一位在地居民說，他曾親眼看見一隻隻黃頭鷺降落到檳榔樹上休息，彷彿白雪飄下掛在樹梢。

　山巒聳立，微風寂寂無聲地在山谷中遊憩，又有ㄧ群黃頭鷺乘風而來，盤旋、蹁躚，飛越、消失，是今天的第十隊了。

　候鳥遷徙，紫斑蝶越冬，鮭魚溯流而上，這些景致，總讓我感到不可思議；有人說黃頭鷺南北遷徙是一種集體無意識行動，是嗎？所有大自然現象，用科學解釋頓失神秘、美感，我珍惜的是當下無可取代的奇妙經驗。

　又有一群黃頭鷺，如片片白雲飛過。

（本文刊於2017/10/09中華日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