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1-05 06:00:00閱寫協會

德國小花班 ◎黃珠芬

先生被調到漢堡時,兒子正是要進小學的年齡。辦好入學手續後,我們接到通知,要在開學的前一天晚上參加家長會。

班導師偉葛太太是一位中年婦人,看起來很親切。那是一九八○年代,德國少子化最嚴重的時期,西德政府為因應這個問題,開放讓國外的德裔回歸,特別是東歐共產國家的德裔家庭,因此班上各國人都有。學校聲稱很幸運,這一年仍能招齊四班,每班二十三人到二十五人。

家長們多是父母雙雙前來。漢娜的父親是土耳其人,母親是德國白人,兩人離婚了;土耳其父親又結交了一個白人女友,母親則再嫁給一個黑人。關係錯綜複雜,但四個大人對漢娜的愛絲毫未減,一起出席家長會。已離婚的那一對仍互相親吻面頰致意,各自的伴侶則有風度地握手示好,毫無煙硝味。

偉葛太太先簡短致詞後,接下來便請每家父母自我介紹。他們的介紹大概是這樣的:「我姓施若德,這位女士是我的同居人(他們有結婚的稱太太,沒結婚的稱同居人,文雅一點的說法叫女友),我家有三個孩子,亞歷斯、西門和媞娜,還有一隻狗叫友翰,一隻烏龜叫小布(寵物也是家庭的一分子)。很高興西門分在偉葛太太的班,幸會。」

聽著其他家長一一自我介紹,我手心一直冒汗,很怕出醜。終於輪到我們,沒想到先生從口袋掏出一張小抄,好整以暇地照著念:「我姓魏,你們就記住我是『痛先生』(德文的『痛』發音如『魏』),這位是痛太太,我們來自台灣,很高興兒子能在史懷哲學校上學。」

原來先生先請祕書寫下講詞,照本宣讀。想來大家都聽懂了,居然也贏得一陣掌聲。

接著偉葛太太說明以後課程和活動如何進行。最後她強調,「如果你們的孩子功課跟不上,千萬不要幫忙,請交給學校處理。」

天啊,這是什麼道理?孩子程度不好,我們不是要在家裡加強惡補,好跟上別人嗎?哪有任其落後的道理?一時之間我對德國的教育理念百思不解。

開學後,兒子有時下課後要多留半個小時,由偉葛太太單獨教他德文。其他落後的孩子必要時也會被留下,加強輔導。這樣的課後輔導,偉葛太太稱之為「小花班」,因為課表上,在德文、數學、音樂等課程之外,畫上一朵小花的就是課後輔導。德國家長都相信老師的專業,回家也不逼迫孩子。在偉葛太太耐心的教導下,兒子約莫半年後德文已能跟上,就從小花班畢業了。

德國小學階段就是讓孩子快樂成長,從遊戲中學習。因此小學只上半天課,功課大概五分鐘就可寫完,也沒有人會在入學前先補習,全班同步學習,毫無壓力。下午的時間,老師會鼓勵大家互相邀約同學到家裡玩,我們雖然語言不通,也同樣受到邀請。德國媽媽多是家庭主婦,如果有上班也是選擇較有彈性的工作,或在家工作,絕無自己朝九晚五,把孩子交給安親班的。

這種迥然不同的教育理念,給從台灣來的我極度腦力激盪!德國學校不問家長背景,公平地給這些年幼的孩子教育機會;反對揠苗助長,讓這些幼苗在自然有機的環境中逐漸茁壯成一棵樹。一個簡單的課後輔導,得以使孩子不失去自信,「小花班」留給我極深刻的印象。

(本文刊於2016/11/04人間福報家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