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之戰第一回

剛邁入適婚年齡的兒子，還在加州大學念數學系博士班，靠全額獎學金過日子時，就有朋友提議相親。沒摸清兒子脾性的我，趁他寒假回台探親之便，欣然安排相親飯局。

當天，我和外子兩個配角，早早穿戴整齊，坐在客廳等候，但遲遲不見主角出現，不得不去敲他房門，一看，他居然還在蒙頭大睡。

我和外子趕緊出門，先去現場招呼客人，降低兒子遲到的尷尬。

女方父母帶著女兒凱倫準時到場。念書時期的凱倫曾在外子公司打過工，她拿工讀生薪水，付出正職員工的熱誠與投入，在我們心中留下美好印象。她身高167公分，和182公分的兒子高矮正合適，又曾留學美國，對西方文化不陌生，和美國出生長大的ABC兒子應有話可聊。她今天薄施脂粉，淡掃蛾眉，看出不用心的用心。

預定相親時間已超過十分鐘，仍不見兒子蹤影，我內心開始焦慮。當兒子來到現場，我更倒抽一口冷氣。他頭髮桀驁不馴地站立著，鬍子沒刮，有破洞的牛仔褲怎麼看都無法和凱倫那粉嫩如雲的雪紡紗長裙搭配。

喉頭有好多話急著滾出舌尖，都被我硬生生地吞下，謙卑地在胃裡徘徊，最後只聽我春暖花開的語調粉飾太平。

席間凱倫說耶誕夜公司有個小派對，想邀兒子參加。

當年我和外子就在耶誕舞會裡一舞定終身，遙想閃著星光的浪漫耶誕樹，我忙不迭地跟凱倫說：「兒子有空，有空。」忘記和兒子有行之多年的耶誕夜團圓傳統。

兒子抓住空檔狠狠白了我一眼，但轉過頭仍和顏悅色答應對方的邀請。兒子在別人面前永遠謙恭有禮，他只是對我「反骨」。

耶誕夜，少了兒子，大餐吃起來滋味缺缺，但為兒子結好緣，父母忍受這點冷清算什麼。我們提早回家，沒想到耶誕夜還沒正式開始，兒子也比預期早回來了。

「party結束啦。」兒子一派無辜模樣。

「你沒送女孩回家嗎？」

「她說要坐公車，我就說我是搭捷運來的。」

兒子用無禮表達他對相親的反對，讓我們無顏面對認識多年的凱倫父母。

但魯鈍的我並沒有從這次失敗中學到教訓，仍屢屢安排相親，屢屢得罪更多的親友。

兒子的鄭重表態

北京一位朋友兒子，是有名的鋼琴演奏家，聽說我兒老大不婚，好心介紹一位女學生，她剛去洛杉磯加州大學攻讀音樂碩士，託我兒照顧。我們甚是欣喜地接下女孩電話，立馬通知長住洛城十多年的兒子。

一個月後北京朋友轉告，女孩未接獲任何電話。兒子的答覆是：「這年頭不作興打電話，用3C聯絡才方便。」於是我們又繞一個大圈，遠從北京要來洛杉磯女孩的電郵、微信，用溫暖的祝福「加持」後，轉給在洛杉磯的兒子。

結果如何？當然沒有結果。

半年後，我和外子赴洛城探親訪友，某日外子提議：「兒子沒空，我們去見見那音樂系女生如何？」

我摸摸他額頭，莫非想兒媳、孫子昏頭了？

公婆有三兒五女，卻只有我們家這位獨孫，或許外子有承先啟後的壓力，愛畫畫的他曾努力效法廖玉蕙老師師丈「畫孫得孫」的先例，勾勒未來孫兒、孫女的俏模樣。可惜東施效顰，毫無效果。現在他居然想學那些大叔、大嬸去公園替兒女相親，跳過兒子這關，直接「面試」未來媳婦！

兒子向我們鄭重表態：「就算不婚，也絕不發展由父母叔伯阿姨多雙眼睛緊迫盯人的感情！」我倆這才安定下來，接受個性獨立的兒子，婚姻完全不受我們掌控的事實。

轉眼間，兒子已邁入中年，我今生可能沒機會做主婚人了，想當年參加親友兒女婚宴，還曾用心寫過筆記，心頭一陣惆悵。我打開床底下那口樟木箱子，拿出十幾年前相中的紫紅長禮服，發現它已經過時走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