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她在毫無徵兆下罹患了乳癌。她不會訴說身體哪裡不適，我只能察言觀色，揣測她的病情，陪她就醫。住院做電療的那四十天，女兒每天早上八點準時到台大醫院報到；進入治療室，她向醫護人員和其他患者問安，還向人訴說她沒有亂動，讓整間治療室的氣氛瞬間熱絡起來。醫護人員說，他們遇到的患者大多是憂愁滿面，但當女兒一來，便製造熱鬧氛圍，讓他們的心情也跟著豁然開朗，女兒因此贏得「最配合又最快樂的病人」的美名。

歷經年年追蹤，從抽血、超音波到乳房攝影，我們平安地熬了過來。雖然辛苦，但不是重擔，因為我非常樂意陪伴她，現在我還能扶持她，是我倆的福氣。

記得有回做乳房攝影，時間拖了很久。醫生說因女兒身體的移動造成影像模糊，拍了一次又一次都不成功，最後要我進攝影室安撫她的情緒，並在拍攝時抱緊她的身體；我看到女兒眼眶泛淚，卻微笑著面對我。事隔不久，我也做了乳房攝影，才親嘗那種痛楚，憶起她的微笑和淚眼，心中像被鎚子狠狠重擊般難受。往後只要又進行乳房攝影，我一定主動進攝影室抱住女兒，醫生對我說：「媽媽，妳辛苦了！」我忍不住熱淚盈眶。

雖然每回進診療室，我總是無限憐惜與不捨，但當我看著她充滿笑意又乖順的臉龐，便丟棄了一切煩憂。

為保持健康，我倆日日早起做毛巾操，晴雨不斷，從不賴床。有時我的體力實在不夠，但為協助女兒復健，依舊陪伴她做操。晴天的早晨，我們手牽著手享受迎面吹來的涼風；雨天我們共撐一把傘，聆聽雨水打落傘面的滴答聲，享受雨中漫步的樂趣。

女兒白天在某個智能發展中心上課，我帶她搭車上學，下午再到學校接她回家。我們經常一起出門，她像是我的拐杖，相互攙扶著過馬路；睡前她會用瓷湯匙為我刮背，若沒叫她停手，她便會一直做下去，讓我很窩心。以前覺得她是我的累贅，現在我老了，才發現她是我最好的陪伴。

我們也跟著旅行團走遍多處景點：搭捷運到淡水漁人碼頭，坐渡輪到八里水岸，坐公車到野柳看女王頭，搭飛機到金門走過饒富古味的老街……

我的智障女兒，讓我忘記自己已經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