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裴小馬

歪歪倒倒萌小牛 賣出如送親兒女

小時候，六個姊妹中只有我被當成男孩來養，常跟著爸媽或大哥一起放牛，所有人都視其為苦差事，我卻樂此不疲。

農家對水牛十分疼惜，大部分農家子弟都受到父母教誨不吃牛肉，以示感恩；我們家更是視牛隻為家中成員，除夕夜為牠們準備豐盛的年夜飯，壓歲紅包也要放在牛棚的土角隙縫裡。農閒時放牛吃草，農忙犁田翻土時，我們割草把牛餵得飽飽的，每天將牛棚打掃乾淨才吃晚餐。

有一年母牛生了一隻小牛，歪歪倒倒地跟在牛媽媽後面，用無辜的大眼睛看著我們，讓人不愛牠也難。小牛長得快，大約半年就長成跟我齊高的漂亮牛犢，但當時家中已有兩頭牛，父親決定把牠賣個好價錢。

父親用穿鼻針為牠穿鼻洞，我們在旁陪伴安撫，不敢直視，幾天後牠戴上鼻環，為出賣做準備。交牛當天，一向嚴肅的父親露出難得的笑容，輕撫牛隻，繫上繩索，慈藹地交代牠要乖，要聽新主人的話；母親眼角泛著淚光，像要把女兒送給人當童養媳般不捨，我們也都失落得什麼似的，悶悶不樂。

草地暗藏紅寶石 芒稈對折變關刀

我喜歡放牛，因為可以暫時放下養雞餵鴨和照顧弟妹的工作，躺在草地仰望藍天白雲發呆，幻想隨飄蕩的雲朵去旅行，品嘗美味的枝仔冰、棉花糖、鳥來糖……樹上的小鳥吱吱喳喳，我用月桃葉做出小喇叭，發出聲響與牠們對話，引得各種小鳥聚集，在枝頭飛來躍去，異常熱鬧。春天來臨時，遍地似錦的野花任我採摘，我以不同花色編織成花環戴在頭上，開心地扮成放牛公主。

另一個深深吸引我的，是芒草叢裡的野草莓。野草莓，台灣話叫刺波，從夏季在綠意叢中的白色小花到結綠色果實，我滿心歡喜地等待它成熟。在那三餐尚且不能吃飽的年代，哪來的飯後甜點或水果，但我卻在放牛時嘗到野草莓的酸甜美味。它撫慰了一個鄉下孩子的心，也因其往往藏在芒草荊棘叢中，找尋紅寶石般的野草莓，就仿若一場驚喜冒險。

每到秋季，菅芒花開，滿山遍野隨風搖曳，我們這群沒有零用錢買玩具的放牛孩子，利用芒花莖稈，製成各式好看又好玩的童玩。男生將芒稈對折，逐步往下纏繞，做成關刀，捉對廝殺；我把芒稈剖半，編製為公雞或牙刷，有時剖成六等份做成雨傘，有時也會收集較多莖稈及葉鞘綁成掃把，清掃木頭床板非常好用。

幾年前，我和朋友到苗栗鄉間旅行，看到滿山的美麗芒花，一時興起，摘下莖稈做起公雞來，一抬頭，周圍一群人都對我鼓掌叫好，也對公雞童玩嘖嘖稱奇。都會區的現代人漸漸疏離大自然，我想已經很少人會做這些童玩了。

辛勤工作數十年，現在已有能力買許多草莓犒賞自己，但我依然喜歡在草叢裡尋尋覓覓，除了難忘野草莓的香甜氣味，也想讓「遇見童年」的驚喜滿溢我美好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