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在廚房備餐，抓緊空檔到後陽台曬幾件衣服，心裡惦記著待會兒要打通電話問候病癒的好友，還有，今天要交的稿件尚未結尾、邀請作家授課的名單不能再拖延……哎呀，怎麼事情這麼多？心裡有點著急，動作開始加快，不自覺地乒乒乓乓起來。

從浴室梳洗完畢的樂樂，走到廚房門口對我說：「媽，慢慢來，不要焦躁。」

「有嗎？我有焦躁嗎？」

為娘的被兒子這樣提醒， 面子有點掛不住，心虛地回應。顯然，我的不靜定，被他靈敏的聽力察覺出來了。好吧，知過能改，趕緊將手上的菜刀、鍋鏟放輕放慢，降低音量。

二十幾歲的兒子，可沒有要放過媽媽的打算，金口再開：「我覺得妳像『原始人』。」

蛤，說我像原始人？好像在罵人嘛！

樂樂看我有點錯愕，但知道我會好好聆聽他說話，一貫氣定神閒地繼續解釋：「如果任由自己急躁，不就是沒修養、不文明的原始人嗎？」他停頓了一下，再補一句：「而且，還是個有毛的原始人！」

如此拐個彎地批評指教，讓我噗哧一笑，不禁想起他六歲時，在大庭廣眾之下對我的「指正」。

那天，我們全家到餐廳打牙祭。小傢伙像個小紳士般規規矩矩地用餐，突然問我：「媽媽，妳幾歲？」

在公共場所大聲問女士年齡，嘿，沒禮貌。但回答這愛思考的小夫子問題，千萬不能隨便呼攏，我認真地小聲照實報數。

「那爸爸呢？」

這問題不難回答，請往上加三。

樂樂扳起手指頭算了算，有點懷疑地反問：「爸爸真的比妳年紀大嗎？」

咦，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媽媽看起來比爸爸老？我雖非「美魔媽」，卻也還沒有人老珠黃吧！

「如果爸爸比妳大，為什麼他『都』要聽妳的話？而且，為什麼妳說話『都』那麼急、那麼大聲？」

連著兩個「為什麼」，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完全不能輕忽小兒言！

八成是我最近又犯了嘮叨毛病，對爸比疲勞轟炸：看完報紙不折好、隨手不關燈、臨時開會不來通電話、吃東西只顧自己不留給其他人……孩子看在眼裡，聽在耳裡，可能覺得媽媽需要修正言行，才用這種提問方式來提醒我。

二十年後的今天，自認嘮叨的缺點改善不少——改用筆寫的「默式溝通」，但又因急躁的個性被冠上「有毛的原始人」之名，哎呀呀，這叫做積弊已深、惡習難改，令人慚愧萬分啊！

感謝兒子給的當頭棒喝，讓媽咪能「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我欣然接受他的「愛之深，責之切」。誰說孩子不可以是父母的老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