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名能
老夏博學多聞,才華洋溢,風趣幽默,交遊廣闊,這些形容詞用在他身上都不過分。當然他不是個沒有缺點的人,「懶散」恐怕是他的致命傷,他常笑我「不能連續用腦」,我也以此回敬他,於是這成了我們私下互相取笑的通關密語。
論設計,大概沒幾個人敢跟老夏比;談生意,商業上的門坎門縫,也逃不過老夏的法眼。但多年來老夏一直像孤獨的遊俠,他既不作投資經營,又不設立公司或工作室來擴大業務。他總是一個人,接了設計案,只畫了簡單的平面圖,找他固定合作多年的工程班子,圖樣交到工地,加上口頭說明,就能完成令人讚佩的作品。我親眼看到他到工地,用粉筆在牆上徒手畫出精美的細部大樣,指導工人如何施工。
此外,他是個最好的軍師,他可以為別人謀畫獻策,但自己不肯出來帶頭負責任和擔風險,因此無論成敗,他固然不必承受損失,但也就沒有享受利益的機會。以老夏的能耐,一直沒有在這商業競爭的環境中,得到他應得報償和地位,在別人眼中或許有幾分不得意,但是多年後,我才了解為什麼,或許這是他有意這樣,來維持他閒散、瀟灑生活的方式和態度。
將近有七、八年之久,我們在台北常常相聚,或討論工作,或天南地北,笑談江湖,互捧互虧,那真是一段值得懷念的日子;直到我第二次去美國定居,我們就很少見面了,只有後來朱蒂帶兒子移民美國,老夏來看望妻兒,或我回台北,才會偶爾敘敘舊。
這樣又過了近十年。有一天半夜,我在洛杉磯接到老夏從台北打來的電話:「你回趟台北吧!某某要你設計公司總部的改建工程。」就這樣,我們又在台北聚在一起了,計畫中的大案子幾經波折,始終沒有實現。但我跟以前業主見面,他們問我要不要接案子,於是應觀眾要求,我又回到台北重操舊業,這都是老夏一通電話造成的。
我跟老夏都是單身在台,聚在一起自然更方便些,不過這時他的名氣已經響到大陸,北京請他去設計夜總會,接著又被請到新疆烏魯木齊去,在台北的時間也不多。
有回他跟我說,大江南北跑來跑去,飯店住遍,早上醒來,都要想一想,這一晚是住在哪個城市。這是很少有的一次,我從他口中感到那麼一絲落寞。
他還告訴我,在烏魯木齊時,遇到「國家地理雜誌」的記者,相談甚歡,於是在某一期《國家地理雜誌》的新疆專輯中,就特別介紹了他這位來自台灣的設計師,設計了烏魯木齊最時髦的夜總會。能夠在世界性的《國家地理雜誌》露臉,他有些得意,我為他高興,這是該還他的公道。 (4-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