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8-20 00:00:00閱寫協會

搪肛記 ◎ 駱紳

    我看過這樣一個故事,寓意很深,因此牢牢記住不敢忘。故事中說有一個年輕人,50歲不到就掛了,他到上帝那裡去的時候,抱怨說「為什麼叫我這樣早死呢?」

 

    上帝說,「我不是警告你要注意身體嗎?屁股挨過一刀、胃割掉半個、痛風不能走路,你三次大病,痊癒之後,醫生不都告訴你此後要小心身體嗎?我派了三個人去提醒你,但是三度提醒有什麼用,你都當它作耳邊風。」

 

    三度提醒對他沒用,對我卻有用。我的身體出現警訊的時候,也是從屁股挨一刀開始。坐久了,常忘記要起身走動,血液都蓄積在骨盆腔,最後就得了「10個男人9個有」的病。

 

    在上帝派第二個人來警告我之前,我就警覺了,並且當下決定早早開刀。手術前,我太太比我還焦急,她說學校有個同事不久前到一所教學醫院動同樣的刀,他們給她全身麻醉,到現在都還有點不舒服,可是我的醫師卻跟我說,局部麻醉就可以,開刀時他會給我一本Playboy看,手術時他會講笑話給我聽,大約半小時手術就可以完成,只有頭一晚要住在醫院,隔天一早,他來看過,如果沒有問題,「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

 

  「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會不會講得太輕鬆啦?太太提醒我,醫生的嘴胡累累,說的好聽不一定真實,不過朋友老林卻安慰我說,這醫生真的不錯啦,放心啦,人家他老爸從小就教他打撞球,打撞球手不能抖,這是外科醫生第一個要求。只要手真的不抖,那就成功一半啦。

 

   老實說,我對醫師的手術是滿有信心,可是我對他看診時疲倦的眼神卻有疑慮。老林又說了,當了20幾年醫生,專看這個病,每個人走進來,只要看是八字腳走路,上身進來了尾椎還在外面,就知道是要來搪肛的,病人要訴說病情,醫生總不能摀住他的嘴對不對,但是說來說去還不就是:痛痛脹脹的、也會燒燒的、泡泡熱水就好些,隔一下子又來﹍﹍﹍,這些話聽了20幾年,你還想要醫生精神抖擻?笑臉迎人?你嘛搬搬忙。

 

    說的也對,就這樣,我放膽做了手術,所有過程就跟醫生原先允諾我的一樣,局部麻醉,人是清醒的。有Playboy看、有笑話聽、手術在半小時內完成,住了一晚,隔天出院,我的情況也許有點誇張,因為我不只拍拍屁股走人,出院時自己覺得還OK,為了省車錢,竟然將停在醫院門口的摩托車又騎回來。

 

    手術之後,來探望我的人還真不少,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他們聽說我剛搪完肛,拐彎抹角的找我聊天,有些是好奇,想知道我搪肛後,會不會有「失落」感?但大部分恐怕是自己也有這個毛病,想套點資訊作參考。ㄘㄟ﹑,以為我不知道。

 

    這些「不恥下問」,五花八門,問的最多的是錢。

 

    其實這個手術可以健保,但是那要到醫院做,不如診所方便,我選擇診所,自費35千元,因為我買了兩個保險,共拿回5萬,反而賺了一萬五。 

 

    另外也有人問手術要不要禁食?答案是完全不要。我當初也很疑惑,如不禁食,手術隔天難道不會破壞傷口嗎?後來才知道,原來醫生用了兩顆軟便劑幫助排泄。隔天早上我坐在馬桶上出恭,只聽「噗、噗」兩聲,想起柯尼卡軟片說的:「它,﹍﹍抓得住我」,那一刻,感覺上卻是:「我,﹍﹍抓不住它。」

 

    而從花費、禁食、手術拆線、一直到恢復的療程﹍﹍,向我詢問的人真是絡繹於途,他們都非常驚訝我能不厭其煩的回答他們的問題。

 

  「是什麼原因讓你這麼有耐心為我們解惑呢?」

    關鍵在於出院回家的那一刻。

 

    那天,醫生問我說感覺怎樣?我說輕鬆多了。他問我以後如果有病人怕開刀怕得半死,他可不可以叫病人來聽聽我的手術後心得。

 

  「這樣別人不是都知道我得過這個病嗎?」

 

    醫師表情嚴肅的說,「這又不是性病,有什麼不好意思。如果你信仰上帝,就懂得上帝一生所做的,就是要把自己所知道的告訴別人。讓自己所受的苦,別人不必再受。」

 

  「自己所受的苦,別人不必再受。」

 

    說得真好,這就是我內心中真正的想望,挨一刀之苦不止別人不必再受,我也不要再受,何況這是上帝給的警訊,千萬不要結了疤就忘了痛。

    我每回答別人一次問題,也就這樣提醒自己一次。

 

 (作者言: 本文是我患病手術的心得,字字真實,原文登載於200317日中國時報浮世繪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