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是人們常提到的詞，但仔細思考它的含意，卻很難說得清楚。我找了一些書，看看什麼是幽默。幽默大師林語堂先生的著作中，提到「幽默」這個詞，是他在一九二四年從英文的humor這個字翻譯過來的，從此，中文詞彙中有了這個字。

再翻翻其他人寫的內容，正好看到這句話：「界定與分析幽默，是缺乏幽默感者的消遣。」我們如果把這句話當成是幽默，笑一笑就過去了。但林語堂先生如果認真看待的話，會不同意這個說法，因為他曾寫過一篇長文，非常深入地剖析幽默的內涵。

林語堂先生認為，幽默是溫厚且有深遠心境的，同時帶點悲天憫人。幽默的人是一位冷靜超脫的觀察者，笑中帶淚，淚中帶笑。他可能對他人奚落，但也帶著同情、憐憫，並承認自己也是如此，自我解嘲，以化解自己的困境。

在國內，大家公認最幽默的政治人物，是台中市長胡志強。胡氏幽默充分表現在以下他所遇到的事：胡市長曾向某位大陸領導人表示，兩岸要有善意，就不該把飛彈對著台灣，當時對方說飛彈對著台灣，是專打台獨的。胡市長說：「我不知道現在科技進步到這個地步，原來大陸的飛彈還聰明到長眼睛，知道誰是台獨，誰不是台獨。」

幽默就像潤滑劑

二○○九年天下文化出版了一本介紹胡式幽默的書，書中提到：「幽默無法一蹴可幾，必須經過長期的累積、縝密的思考與靈敏的呈現，是一種內化的人生態度與風格。更是智慧、學識、判斷，加上讚賞、恭維、攻擊、反挫等各方面細膩與極致的發揮。」這段話的重點是：幽默是可以學習的，但要內化成人生的態度與風格，是需要長時間的薰陶與努力。

在《商業週刊》上曾看到一篇文章，文中介紹林肯是位很有幽默感的人，在南北戰爭時期，他用幽默度過了這段最艱困的時期，文中描述他「在逆境中，笑罵由人，並自我解嘲」。林肯第一次競選總統時慘遭失敗，有人問他失敗的滋味如何，他回答說：「就像一個被踢到腳趾的孩子，因為太痛而笑不出，可是又因已經長大而不能哭。」太痛卻不能哭，真是自我解嘲的好例子呀。

當了總統之後，國防部長史坦頓在背後罵他「該死的笨蛋」，有人轉述給林肯知道，聽後他淡淡地說：「可能我真的是笨蛋，我了解史這個人，他的話十有八九是對的。」如果林肯認真處理這件事，帶來的可能是對國家行政的不良影響，他說：「幽默就像潤膚膏，它使我避免了許多摩擦與痛苦。」

作家馬克吐溫，舉世公認的幽默文學家，他說：「只要願意嘗試，我們很容易就學會對逆境處之泰然——我指的是別人的逆境。」哈！果然幽默，因為最後的一小句，打破了人們一般思考的脈絡或預期，產生了失諧狀態，又摻入了對人性的透視，讓人不得不莞爾。

幽默要出於善意　

我又看到Nuveen 說的一句話：「你可以根據接觸新思想時，所感受到的痛苦程度，來判斷自己的年齡。」這是幽默嗎？我認為是。但若防衛心太強的人，會認為這是一句挖苦人的話。幽默感的界定可能因人而異。

林語堂先生認為幽默有廣義與狹義之分，前者包括一切使人發笑的文字。狹義的幽默，與風趣、譏諷、揶揄是有別的，雖然這些都包含了笑，但笑有苦笑、狂笑、淡笑、傻笑，幽默則是會心一笑；前四者在態度上也有不同，有酸腐、和緩、鄙視，而幽默是超脫、同情。這種論點與現任台中市長胡志強先生的觀點相同，他認為自嘲，是幽默的基本法則之一，善意、希望別人快樂，是培養幽默感的出發點，不是為自己，更不是炫耀。這也說明了說話的人，本身的人生態度要正確，才不會讓幽默成為譏諷或揶揄。

在過去學生生涯中，印象裡我未曾遇過有幽默感的老師，或更正確地說是，我們的教育或民族性中，早期認為幽默是輕浮，不莊重的。如今受西方風潮的影響，愈來愈多人能欣賞幽默，但在教育現場，幽默的老師仍不多見。

另外，還有些人會認為幽默好像是有錢人或有閒人的專利，因為生活這麼辛苦，哪有心情幽默，但他們可能不知道，愈是在痛苦困頓的時候，愈需要幽默感來當潤滑劑，讓我們能較輕鬆地面對或經歷這些苦痛。

幽默可以學習的

幽默是可以學習的嗎？答案是肯定的。我的學生曉華目前擔任國小校長，和我分享她學會幽默的過程。她在初任校長的前四年，凡事兢兢業業，把所有心力擺在辦學上，和同仁互動時講究實事求是，說話也力求精確有效率。因此，在學校辦公就真的是在「辦公」，辦公室裡很少聊天和笑語，學校裡充滿嚴肅的氣氛。

到了第二任時，她想要改變領導風格，嘗試運用幽默的方式和同仁相處。剛開始，她只是欣賞別人的幽默，經過一段日子的模仿學習，自然就有神來之筆。她還說，對於天生沒有幽默DNA的人來說，只要能做到兩點就可以領略幽默的趣味了。我很好奇是哪兩點？她說，首先要放鬆自己，不要ㄍㄧㄥ得那麼緊；在人際關係中，罩著刺蝟外衣的人，是無法讓人興起幽默念頭的。「就好像是老鼠碰到貓，只有躲開的分，哪敢造次！」所以，凡事過於嚴肅的人，激不起別人想要幽他一默的念頭，就好比老鼠不敢到貓咪面前掛鈴鐺一樣。

在機構中，職位愈高的人，對於周圍的氣氛愈有影響力。因此，若是在上位者能先試著放鬆自己，才有可能放鬆周遭的氣氛。我很認同這個說法，以此類推，老師對於班級的氣氛應該也有同樣的影響力，所以，老師的幽默感對班級經營是很重要的。

在放鬆自己之後，第二點是要能禁得起別人開玩笑，這兩點可以說是互為因果。一個人能放鬆自己，別人才敢開他玩笑；而禁得起別人開玩笑，也就愈能放鬆自己。

也許有人認為這樣的角色扮演，會不會顯得過於「輕鬆」，這也是我好奇的一點。但她告訴我，這種思維正是她以前的盲點。在初任校長那四年，她用自己的刻板印象將校長的角色框得密不透風，以為校長就是凡事要正經八百，一絲不苟。在嘗試幽默、輕鬆之後，她體會到：把原本要做的事、下的決定，透過幽默的方式來表達，可以讓想講話的人更敢於講話，想發表意見的人也敢於發表意見，更重要的是原本不想講話，覺得事不關己的人，也慢慢打開心房。一年多下來，同仁之間並沒有因為氣氛輕鬆，而在人際互動上有所踰矩，或在工作上有所懈怠，大家反而更交心、更賣力，這是幽默帶來的收穫。

老師們想在教室中培養幽默的氛圍嗎？放鬆自己、經得起別人和學生開你玩笑，也開自己的玩笑，只要立意是善的，都可以當作我們學習幽默的起點。

（本專欄結束）

作者:郭玉霞（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教育學博士）
【2012/12/21人間福報．家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