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把鞋櫃裡那十幾雙彩色繽紛、各型各款，且保存得很好的漂亮鞋子打包送給年輕的朋友時，不禁依依不捨地對著鞋子說：「再見了，高跟鞋!」算是對人生一個美好階段的深情告別。 

                          圖/怡子‧攝於華山藝文中心

        就在此時，我耳邊響起「Goodbye, Chairs!」這句英文，腦海裡也浮現出當年在美國聽到這句話時的情景。

       那時因為外子工作升遷，我們由印地安那州搬到密西根州，搬進一棟兩層樓洋房，需要添加許多傢俱。為了節省開銷，我去「車庫大特賣」找二手的桌椅。

　　我開車帶著兒子來到一個舊社區的大平房前，它的的車庫門大開著，裡面堆滿各式各樣的傢俱。房主是一位滿頭銀髮的白種人老太太，她很客氣地接待我，並告訴我說兒女都長大成人搬走了，老伴不久前又因病去世，她只有拍賣這空蕩的大房子與陪伴她渡過數十寒暑的傢俱，準備獨自一人搬去只有一廳一房的「老人公寓」。

       我很快就挑中六張很有設計感的黑色椅子，付了錢後，我興沖沖地把椅子搬進我車子的行李箱時，一回頭卻看到老太太正無限留戀地望著她的椅子，一再地揮手，並輕聲地說：「Goodbye Chairs! Goodbye Chairs! 再見了，椅子! 再見了，椅子!」。

       她語調中透出的萬分悲涼，連五歲的兒子都感受得到而責問我:「媽媽，為什麼我們要拿走人家的椅子啊?」

    這一問，讓我覺得有些罪惡感，好像我拿走的豈只是幾張椅子，而是老太太曾經繁華熱鬧的青春歲月與人生回憶。

       但當時年輕的我，正為搬新家、住大房子、添新傢俱而雀躍不已，無暇細細體會老人家那曲終人散的孤獨與心酸。然而韶光易逝，流水無情，一直喜孜孜奔馳於人生旅途中，忙著撿拾各色珍寶的我，竟然也到了該停下來檢視自己的行囊，逐步割捨的年紀。

       兩年前，因為外子膝關節開始痛，我們不得不把生活中最浪漫、最有情趣的共同嗜好，跳華爾滋舞取消了，將舞衣高高掛起，不再出入舞場。

       現在又到了該向高跟鞋依依不捨地說再見的時候，我這才認真體會到，當年在國外邂逅的那位老太太的心情滋味了。 

【2010/4/29中華日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