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進隔壁巷子，在慘白的水銀路燈下，我又看見那個小女孩。

            晚餐後，我常常繞著住家附近的幾條巷子散步。好幾次看到這名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她模樣清秀，綁著馬尾，穿著乾淨的T恤和七分褲，手挽著一個提袋，在那柱路燈下徘徊走動。她或蹲在旁邊公寓大門旁，手撐著下巴發呆；或站在別人家的門口，眼神不時飄進裡頭一家人相聚的歡樂景象。也曾蹲在燈座下，無聊地用小棍子撥弄地上的東西；有次則是站在人家門口，啃著一個乾扁的麵包，露出津津有味的滿足表情。

            我不免納悶：是附近那家的父母那麼狠心，讓孩子在外罰站不准進門，還只給她一個麵包當晚餐？快八點了，怎麼還不叫她回家洗澡休息？我兒此時早在家中看電視了呢！

            那天晚上可嚇了我一跳，她竟然趴在路燈下的車前蓋上寫功課！課本攤在前，她手握著鉛筆，專心地一筆一畫在習題本上寫出工整的字跡。我原本快走的步伐此時不由得放慢下來，忍不住上前開口：「妹妹，妳在這裡寫功課，對眼睛很不好喔！趕快回家。」

            她抬起頭來，我第一次清楚地看到她的長相：雙眸明亮清靈，五官深邃，長得十分漂亮，而且一臉聰明伶俐，是個任誰看了都會喜歡的孩子。

            她微笑著說：「阿姨，我知道，可是我家不在這裡。」

            我不解地問：「那妳住哪裡？怎麼會來到這裡呢？」

            她一臉早慧地回道：「我住新北投，我來這裡工作。」

            工作？這麼小年紀做什麼工？我露出狐疑的神色。

            「我來這裡幫媽媽做資源回收，等一下媽媽收完別處的東西，就會回來載我回家。」她似乎了解我的想法，趕緊補充。

            喔，原來是她！曾聽外子提過，垃圾收集時段，常會有個小孩主動向各家索取手上的廢報紙或空瓶罐，提到她家的資源回收車旁，給她那狀似外籍配偶的母親。外子稱讚她小小年紀就會幫忙家計，還要養尊處優的兒子多學著點兒。

            我心疼地說：「可是妳在這裡寫字真的很傷視力，妳要不要來阿姨家寫，我就住隔壁巷子。」

            她很快地回應：「謝謝阿姨，不用了，媽媽待會兒就來了。阿姨再見！」

            最後一句明顯是要結束對話，我有點訝異，但只能嘆口氣，輕拍她的肩膀，說：「好吧，妹妹，那妳加油囉！」

            她給了我一個甜美卻十分堅毅的微笑，繼續埋頭認真寫功課。

            我想，小女孩其實不需要我的同情或幫助；誠摯的祝福，和鼓勵的眼神，對她來說，或許就夠了。


  2009 /2 /6  人間福報 家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