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1-11 12:54:18尚未設定

慾望街車乘載的是什麼?

〔本事〕
記於2005.1月隆冬讀書會[慾望街車]觀劇後

「一個盡情使壞的美麗女人總是能叫男人嚐到撕心裂肺、枯骨乾髓、身敗名裂、家破人亡的錐心之痛。」讀書會好友tu在觀劇後寫下這等描繪,不禁讓流金想起前陣子報載一名年僅20多歲的女子為首,以販賣愛情契約一戰成名的「辣妹詐騙集團」。tu這番「美麗壞女人」的妙論,讓流金想起這個無心插柳,天上掉下來的創作經紀約,原來就是看好tu無畏女權狂潮下,還能堅持唐吉軻德的創作理念,在其快樂與痛苦之中,散發出「渾然天成」、「笑中帶淚」的文字張力。

為呼應tu的創作風格,流金也甘冒被郭強生導演粉絲群起追打的可能,說點心理話---一個用品級分類眼光看女人,只靠匆匆一眼的粗淺印象,決定朝對方用哪種微笑,還能動不動引用「拿破崙條文」(這真是田納西・威廉斯的神來之筆)的 Stanley角色,由素有居家好男人形象的林煒來詮釋,實在太夢幻(他可是許多女性性幻想投射的對象啊),以致於我打從心底無法苛責他在劇中總總飽以老拳、生物本能「性」的行為(Robin口中的大壞蛋),還得在觀影過程頻頻想像鄭余鎮、抗議天王柯賜海的神韻。(主啊,我有罪!我不該以貌取人。)

其實就流金參與過女性單親家庭關懷組織的經驗發現,許多家暴的施暴者可能出了家庭,就是一派文質彬彬、鹣鰈情深的形象,如茱麗亞蘿勃茲主演的電影「與敵人共枕」。這是後話了。唉!又說來沉重了,tu談笑用兵的功力,還真不是隨便就能模仿的來,這也就是為何他是作者,我是經紀人吧。

【另類發想】
「女人太美 、太醜 、太聽話、太不聽話都遭來批評。」郭強生導演接受媒體訪問就談到Blanche這個角色-是為了凸顯田納西‧威廉斯在五○年代就已經點破,卻到了今日仍改善有限的女性角色扮演困境,那就是女人從來不能真正做自己,她得學會「扮演」男人心目中的「女人」。Blanche的根本困境在於,她用她的方式忠於自己,別人認為她在說謊,其實是她不屑扮演得太過逼真,背叛她的男人罵她說謊,表裡不一,她哭了:「不!就是因為我表裡如一,我的心從不說謊」

想起網上好友的一番論述「男人其實一輩子,也想邂逅一位真正的魔性之女吧!!的確,毒婦惡女,雖無法得其正面評價,卻能放鬆依本能、熱情行事,時而頑皮、無賴,表面有冷酷知性的計算,又諳放出雷電般熱情;變幻自在自如,成熟又孩子氣,一旦釋出性感,則為最高尚的情色。神秘的魔性本身便是魅力,男人遂淪為壞女人的俘虜。壞女人像是麝香貓科的動物,分泌讓男人神魂顛倒的氣味。一味以男人為主體用語,拋棄、勉強自己是無法成為真正好壞女人的。」

而tu「看完慾望街車舞台劇的第一個心得就是,真正像白蘭琪這樣的美麗壞女人是不會如此不濟的,況且女人要變壞也不是非得有著不為人知的悲慘過去不可。」這番體會的但書,更著實提供流金「美麗壞女人養成班」的發想,或許是另一本讓女人引頸企盼、男人買來防身的暢銷書。

【美麗只不過是快樂的一項承諾罷了】
Blanche來到Stanley與Stella所住的叫Elysian Field的公寓,即象徵著非光明的所在。在那近乎隔離的貧民窟中,Blanche把自己更加徹底地隱藏於黑暗中。為了避免被別人看出老態,Blanche從不願在白天出門,甚至於連處在燈光下都令她覺得難堪。她選擇的生活方式是:遠離現實,越遠越好。

然而對Stanley而言Blanche所代表的是南方封建體制的餘威。Blanche滿口的音樂、文化,對以個人勞力維持一家生計的Stanley而言是一種難以忍受的威脅與諷刺。Blanche不願面對不完美的人生的態度讓她所說的話在他人耳中聽來是滿口胡言。Blanche的行為讓Stanley所感受到的不耐與威脅終於招致Stanley所代表的沙文主義男性大眾的凌辱。

因此,若問Blanche的美麗壞女人的形象鮮不鮮明?在我眼中反倒像是政壇名言「誤闖叢林的小白兔」,她的矯柔做作、畏縮易驚、讓人忍不住跟著歇斯底里的神經質,都像是指甲刮過金屬般刺耳而令人不安!

整部戲急轉直下的那幕,Blanche穿著公主裝、戴著后冠屈就於Stanley暴力侵犯的暗夜,讓我想起米爾頓<失樂園>中所說「此人是誰?我對這個偽裝起來的神秘之人,這個飄渺無型的幽靈,一無所知。假如可以把他稱作有形的話,那個人沒有可分辨出來的手足、關節或四肢,那個看似頭部的位置好像戴著一頂王冠。」或者說Blanche「愛的能力」早在揭穿丈夫同性戀身份,並目睹其飲彈自盡的當時已經失落了!(她轉而尋求男人肉體的慰藉,因為唯有與陌生人親熱才能填補她內心的空虛。)

以『紅與黑』享譽文壇的法國作家斯湯達爾曾說:「美麗只不過是快樂的一項承諾罷了」。顯然Blanche的美(或者說遲暮之美),未帶給她相對的快樂,因為在「真善美」的排名中,美是敬陪末座的。於是我們看到「性與謊言」將Blanche逐步推向滅頂的邊緣。

【依附與控制的拉扯】
在【內在英雄】(感謝demain的推薦,從作者對容格原型理論的詮釋中,發現許多慾望街車主角行為背後值得玩味的軌跡)一書中有段文字「在我們的文化中,鬥士的英雄形象一直都只保留給男人—而且通常是白種男人。女人在這場戲中的角色是等待救援的受困少女,或被處火刑的女巫,不然就是那個擁有半壁江山的公主,做為獎賞送給英雄。…至少在美國文學中是如此。」

我個人觀劇的感想不傾向評論誰是誰非,只能說整部戲讓我感覺到的是「依附與控制的拉扯」。這種矛盾顯示在喜歡依附拿破崙法典及專家意見以求言之有理的Stanley,卻只能以最原始的武力及性來維持(控制)住男性在婚姻中的尊嚴。缺乏經濟自主的Blanche( Stanley眼中活該處火刑的女巫)依附著過往家族的光華獲得米契的追求、及對妹妹不告而別與情人私奔,讓她一人獨撐家族興亡的埋怨,得到Stella留住的承諾。而飽受 Stanley暴力相向的Stella,以離家出走作為 Stanley低頭的談判籌碼,最終卻在依附經濟及性(愛)下,及初生幼子的生存權考量選擇維持表面的婚姻將Blanche送往精神病院。

而劇中米契的角色反差,最耐人尋味,他的溫文有禮、謙恭良善,反照於得知Blanche過往後,那句「現在我要把屬於我的拿回來」的蠻橫求歡與Blanche問到「那表示我們結婚?」那句「不,我決不讓你沾污我媽的房子」時的斷情絕義,直讓我想起『內在英雄』中說到「傳統浪漫故事,女主角因為飽受人間疾苦,但只要她堅守道德,特別是寧可受苦也不出賣貞操,最後作者會賞賜她一個有錢的丈夫做為獎品。一個甜蜜的老公,很明顯是父親的替代品,這個歡喜的收場保證他一輩子被照顧。」男人對初夜權的捍衛,古往今來皆然。(個人意見,如有雷同純屬故意:P)

想起婚姻專家周美德牧師曾說過「家暴的發生與否關鍵於最後一哩,就是當男人說你再說一次就別怪我打人了,而女人就真的給他再說一次。」無論是「與敵人共枕」中茱莉亞蘿勃玆以智取逃離家暴陰霾。或者是麥克道格拉斯與凱薩琳透納主演的「玫瑰戰爭」最終的兩敗俱傷(至今仍對片中高難度的體操動作嘖嘖稱奇),一如『內在英雄』中提到「通常最難相處的人,就是反射我們內在陰影的人」,男人和女人都不可能明智地為自己而戰,除非他們願意花時間以流浪者的身分去發現自己是誰,以及要的是什麼。

再談談我那位網路好友的看法吧,她說「女人的人生賞味期限比男人長多了,是否好女人,年紀愈大,差距愈凸顯,基本差異在對人生、愛情等智慧的執著。男人較易放棄自己,任憑枯槁;女人不然,愛情是種心靈運動,只要還持續跑大概就會是好女人。為此,我仍得鍛鍊腳力。」

而好男人有時關鍵在,轉開的能力!

【後記】
「他們告訴我搭乘慾望號街車,然後轉乘墓地號,過六條街後到極樂世界站下車。」Blanch這段出場白向來被視為田納西・威廉斯少見的矛盾寫實風格的代表作。而同樣對於女性的心理處境,有著深刻的個人思考,具有獨特的陰性化電影書寫的西班牙導演阿莫多瓦在1999年的作品《我的母親》一開場,母親和兒子看完了《慾望街車》的舞台劇,兒子跑去找女主角要簽名,遭到女演員拒絕,卻不幸發生車禍,喪生在母親眼前。這部電影開始後短短時間之內,阿莫多瓦交代了一個刻骨銘心的死亡,一個頓失依靠的母親,一個活在真實和虛幻之間的女演員;並結合《慾望街車》和《慧星美人》兩個好萊塢女性文本的典故,建構出整部電影愛與死的主題,以及一個感傷的女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