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清早，深秋的雨夜結束了。被厚重的圍牆所包裹著的奇達監獄一大早就不安寧。

　　「快！快敲警鐘！」守衛在外壁哨站的士兵吆喝著，己有數名值班站崗的衛兵忙亂起來。被子夜的雨水沖洗過的乾淨空氣裡穿梭出不安的氣氛。

不知從何處來的紅色群眾包圍了奇達監獄。他們個個不是著紅衣就是綁著紅頭巾，也有少數穿著紅色甲冑的戰士在這群約三千人左右的人潮之中。雖然不至於能把奇達監獄圍得密不通風，但也給了守衛們極大的壓力。

　　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態發生過。

典獄長室裡，莫爾布隆正召開緊急會議。「先通知柘葵斯地區的力安總督，請他馬上發兵支援！還有艾吉特城和王都那邊……快！」他發下了三道請求支援的急件交給下屬。室內還有其他四個人，分別是紫袍巫師沃倫、一身銀色鐵甲的上院議員古洛姬、常駐奇達監獄的灰袍巫師杜提德斯、體格高大的首席保安官寇摩。

　　寇摩把一張羊皮紙呈上，「來圍城的紅衣群眾的確是敏德所指使過來的。他們的目的是要見到柯梅特，並要求這個人每天清早和日落時必須要來到城垣上，他們要親眼見到他還活著。」

　　沃倫和古洛姬也看了那份文件。「這，真是大膽的要求！」古洛姬驚訝地說道。

　　「目無王法的亂民！」沃倫不以為然地說。

　　「要答應他們的請求嗎？」杜提德斯低沉的嗓音請示著典獄長。

　　「我們的守備人員只有三百人…只能先答應他們，等到支援來到時…」莫爾布隆愁眉不展地喃喃自語。

    「不，不必接受這種要求！」寇摩握掔拳頭道「我上去過城垣偵查過這些紅衣人，絕多半數是非武裝人員，所以我們根本不用怕他們！」

　　莫爾布隆期待著另外三個人表態。沉穩內斂的灰袍巫師杜提德斯只是答道「一切依長官的指示即可。」

　　紫袍巫師，也是護妃騎士的沃倫此行的目的，就是把柯梅特和諾卡交給奇達監獄，現在任務己經完成，其他也就不用多加思考了。他對著莫爾布隆點了點頭，似乎同意了前面兩位的看法。

　　但來自上院，一直支持柯梅特的古洛姬就相當頭疼了。理論上，他應該很樂於接受這種結果。但身為一個聖武士，她必須阻止有流血的衝突爆發，卻又隱隱約約感覺到，這會不會是一個營救出柯梅特，或取他性命的的驚天佈局？

　　她對紅巾群眾的事早有所聞，這次幾乎是反國王的民間力量大集結，其領導人敏德還是以前國王的老戰友。對於這股勢力插手柯梅特的事件，主要除了國王家族有說不清的弊案之外，還有王妃干涉了柯梅特案的審判過程，處處維護艾默爾，才會所造成敏德有理由號召群眾，正面反抗起國王。

　　這幾年來沙菲爾的上院就一直想罷免現任的國王瓦特夫雷特，原因就在於國王的無能及放任王妃干政，國力一直處於下滑的劣勢之中。但苦於罷免國王的提案必須由被其他四大公國掌握的下院提出，所以上院和國王都不停對下院示好，而彼此的關係則愈來愈惡化。

　　但她還沒有回應時，莫爾布隆己經下令把柯梅特帶上城牆。

    外牆己經老舊的奇達監獄，今天披上了一件有三千多個紅衣群眾組成的新衣服。

　　「快！新來的！」一名中年的獄吏催促著兩個年輕士兵衝進了奇達監獄的醫療室。一踏進房裡，獄吏就當著他倆前指著還在睡覺的柯梅特大吼「就這人犯！快帶上他！」

還半夢半醒中的柯梅特被這兩個一高一矮的士兵給搖醒「嗯？又要做什麼啊？……喂！幹什麼？」

　　「少廢話！」眼前這個身高足足超過柯梅特快一個頭的衛兵瞪了他一眼，一下子就把身上還帶著傷的柯梅特給抬上了擔架。

　　「走！」年長的獄吏一聲令下，完全不理會柯梅特的發問。

　　下過雨的早晨，天氣還是有點冷的。幾個奇達監獄裡的重要幹部都聚集在城垣上，望著城下面的紅衣群眾。典獄長莫爾布隆把玩著手上的鞭子，低聲地發著牢騷「偏偏讓我遇上這種事。」他罵了句粗口。「等援軍到了，不把這群暴民全殺光才怪！」

　　老成的灰袍巫師杜提德斯則說「希望他們和平散場，我們都不想見到流血衝突的場面。」

　　他們幾個幹部望著城下，只見一身銀甲的古洛姬單槍匹馬地混在紅衣人群之中，那些紅衫打扮的亂民們似乎對她相當好奇，一直有不少人打量著她。與古洛姬交談的是一個體型略胖的男人，也是頭纏紅巾，但隱藏不了他的白髮。從他身邊的幾個護衛來猜，此人應該是紅衣群眾的領導人物。

　　「應該交涉完了吧？」莫爾布隆喃喃自語。

此時，傳來了寇摩的聲音，「人帶來了，閣下。」體型高大威武的他揪著小個子的柯梅特上了城垣處。

　　柯梅特的雙手被反綁著，身上還傷痕累累。「幹什麼？」他的不悅全寫在臉上，但隨即就為城下的紅衣人潮給驚得目瞪口呆。「這些人是做什麼來著？」

　　「這些亂民要見你一面！」莫爾布隆手上的短鞭挑起柯梅特的下巴，「對於這些亂民，你有何看法和見解？」

　　「我根本不認識這些人啊。」他回答得很直接。

　　城下的紅衣群眾見到了城牆上的這一場面。有人己經認出柯梅特並大聲指認著，「那個人就是柯梅特。」立即引起其他數千人潮的張望和騷動。

　　在紅衣人群中的古洛姬也見到了。她對這纏紅頭巾的白髮胖男子說道「泛克欽先生，他就是你們要想見的人，這點我可以保証。」

　　男子仰望著並仔細端詳了一下，「嗯，的確是柯梅特沒有錯。」於是他對幾個身邊的幹部做了些手勢，現場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好了，我們開始靜坐吧！」

　　數千名的紅衣人群同時坐了下來，包圍了整個奇達監獄。

　　「這…你應該快點帶著其他人離開此地。」古洛姬心急地對泛克欽說道。「不然，兩天之內，來自柘葵斯的部隊就會抵達，三天後還會有更多軍隊來驅逐你們，到時一定會發生不幸的！」她看著這些紅衫群眾，的確如寇摩說的，絕多數都是非武裝的百姓組成，甚至有許多的老人在內。

　　「我們沒有暴動。」泛克欽斬釘截鐵回答。他不再說話，和其他數千人靜坐在草地上，望著城上的情況。

　　古洛姬試著想和其他紅衣群眾說話，但竟沒有一個人理會她。

　　紅衣群眾看她的那種眼神，是一種對待敵人的目光。

　　「他們都坐下來了？」在城垣上觀望的保安官寇摩不禁背脊涼了一下，這種情況比要他衝下去殺敵還要恐怖。

「我們等議員上來再說。」典獄長抹掉額前的汗珠說道。

柯梅特看著此時正有幾千人為了自己而來，心裡又點起了嚮往自由的火光，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

「你休想。」紫袍巫師沃倫看到這情況，說道「這只會逼我們加強對你的看守，你更不可能出得去了。」他的表情相當不以為然。

「是嗎？」柯梅特膽子一下子壯大了不少。「我會出去的，但不是逃獄，而是被無罪釋放。」

古洛姬無奈地回到典獄長室。剛才在城垣上觀看情況的數人都在這裡，這也包括了被上了刑具的柯梅特。

「他們只要求能每天早晚見到他還活著。」她對眾人說道，這是紅衣群眾對她說的。「這些群眾也保証不會有武裝活動，但要求我們一定得答應……」

「難道這些暴民不知道，在一天之內就會有援軍抵達嗎？」沃倫不解地提及。

「他們應該另有準備什麼。」古洛姬不安的口吻說道。

柯梅特嚷著「我會被釋放嗎？」

「不會。」莫爾布隆一口咬定，「而且你會被十倍的人力看守！我要把你送到特別的隔離房裡！帶他下去！」那兩個新來的衛兵一左一右架走了柯梅特。

寇摩摩拳擦掌，說道「我認為此時應該要加強外城垣的守備，坦白說，我不相信這群人會靜靜地坐在那裡。」

「應該也要提防囚犯們在獄中暴動。」杜提德斯神情沉重。「至於黃昏時要不要送柯梅特上城垣，這點要考慮一下。」

「為什麼？」莫爾布隆不解地問道。

聽了這話的古洛姬突然警覺到，「萬一，柯梅特在城垣上被暗殺，那…」她望著杜提德斯，似乎說中了他的猜測。

他點點頭。「若真的發生了……城下有那麼多的紅衣人，我想他們一定會暴動，並且指責凶手是陛下安排的。當然這也可以是紅衣人潮的自導自演，但只要柯梅特死在奇達監獄…讓他所牽涉的案子審不下去，造成一種柯梅特被滅口的情況，紅衣人群背後的那股力量就更能打擊國王的威信了。」

「但也有可能是……國王真的派出了殺手，嗯…我不是那意思…」寇摩一下子不再說下去，趕緊閉上嘴，臉色鐵青。

莫爾布隆不耐煩地說「那就拒絕這要求吧！」

整個典獄長室裡爭執了起來。而門外，布魯斯正傾聽著這一切，嘴角上揚。

柯梅特被帶到一處特別偏遠的牢房。四周的石壁，只有一扇鐵門的出入口，門口有兩位守衛看守著。奇達監獄今天如臨大敵，不光是城外的三千名紅衣群眾，還有獄中的近一千名人犯要管理，只有三百多名人手的情況下的確相當辛苦。

為了防範有刺客入侵，安檢的工作用去了大部分的人力，保安官寇摩只得叫四個守衛以輪流的方式看守柯梅特，採一老一新的方式搭檔。

「都是你這臭小鬼！把我們累死了！」老守衛一腳踢在鐵門上，罵起被關在裡面的柯梅特。

「怕麻煩就放我出去啊。」柯梅特躺在木床上回答。今天他己經感覺到傷勢回復了不少。「我是無辜的，早晚也要被放出去。」

「你可不要亂來。我們也只是領那麼一點點薪餉來糊口的小人物而己。」老守衛貼近鐵門口說。「我們都聽說過你了，你竟笨到得罪國家巫師的大本營－魔法學院，你這死刑犯，沒人能救得了你的！你知道你打傷的人是誰嗎？」

柯梅特自木床上坐起身，「那個被我打得不成人形的艾默爾是罪有應得，我還恨自己怎麼當時沒有一劍刺死他。」

這話引來了另一個守衛的好奇。「你是惱羞成怒才這麼說吧？真是個小鬼頭。」這個高大的新守衛也靠了過來。

「是不是啊？老兄？」他微笑著對老守衛說道，並親熱地把手搭上對方的肩。

「對！新來的。」這名老守衛相當得意的表情說「這種只會耍嘴皮的人犯千萬不要和他們說太多，要知……啊！」隨著碰的一聲，那個老守衛沒有防備到會被這年輕又高大的新守衛扯住頭髮，朝著鐵門一頭撞暈了過去。

隨後，這名年輕的守衛慢條斯理地取下了昏倒的守衛身上的鑰匙，並開起柯梅特的房門來。

「你想做什麼？」牢房裡的柯梅特急問。

「你不會看嗎？」雖然看上去很年輕，但這個守衛的聲音相當低沉有磁性。

「你是誰？」

語畢，這門上的大鎖己被打開，守衛脫下了頭盔擦了擦額前方汗水，一臉陶醉地回答道。

「撒拉分．賽巴。人稱『深夜的腳步聲』。」

柯梅特呆了一下。「聽起來，你是刺客！」說完，他急忙撿起腳邊的一條小木棍，瞪著這個守衛。

「唉，沒見過世面。」自稱叫撒拉分的男子雙手一攤。「我就說這工作吃力不討好吧。像我這種英俊神勇的人物應該做一些護送美女或是什麼之類的…喂！你做什麼！」他側過身閃掉柯梅特扔過來的木棍。

「撒拉分先生，你的目的？」柯梅特握緊了拳頭，他不能確認眼前這人的真正來意，手背上浮出的秘法紋印開始微微發出藍光。

撒拉分看到這情況，「喔，是『秘匣』…看來你是真貨。喂，脫衣服吧！」

「啊？」柯梅特退了一步，手上的紋印發出了很強的光芒。

「唉！是妮絲魔女委託我來救你出去的，你要相信我才行。」撒拉分指著倒地不起的老守衛說道。「快點更換上他的甲冑和裝備，我們快離開這鬼地方。」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他說。

撒拉分有點不耐煩地脫下無指手套，眼神一沉，竟也浮出一個金色光芒的紋印來，而那花紋也和柯梅特手上的有所差異。

「你也是？」柯梅特一下子雀躍不己，急忙衝出這牢房。「你又是怎麼混進來的？」

「商業機密。不過可以對你說的是，奇達監獄裡想帶你出去的人多的是。」他一邊說著一邊把老守衛的頭盔扔給柯梅特。

柯梅特接住了，但臉上一沉。「可是，我答應過古洛姬議員，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

鐵窗外的天空就夕陽染成紅色，黃昏的時刻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