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還是必須早起。有鑑於前一天大家擠在最後面，雖適合聊天，但終究不適合看風景。有人提議若是今晨接我們的車是第一站，那麼大家還是分散坐前面。結果，我們的確是第一批上車的遊客～卻也是太乖的一群。未向目的地出發前，車子先開到巴士總站，原因是我們必須在那兒等其他遊客。等了好久，有些不耐煩，但當其他人終於姍姍來遲時，導遊卻對我們說，希望我們能坐最後一排，把前面讓給他們。大家馬上乖乖起身向後面擠，沒人發出怨言。早知如此，我倒寧願在旅館多睡一個鐘頭，等那些老弱婦孺全到齊了，再來接我們也不遲。

車子出發後，前方有說有笑，當我得知其中一批竟然是親戚時，心中更不是滋味。既然是一家人，為何不讓他們擠後面一排聯絡感情？有必要兩個兩個坐，隔著中間走道喊話麼？當車子開上昨日已走過的那條路，我們把地圖攤開來看，發現到今天大部分路程又是相同之際，我開始後悔為何住在San Rafael，要是住另一小鎮─Malargue的話，從那裡出發到任何景點都近多了。不過，在這些事實上怨天尤人似乎沒什麼意義，還是賞景、聊天、看書、甚至補眠都來得有建設性些。

我知道今天主要定點為Atuel峽谷，據說和美國的大峽谷可相媲美。另外，照原訂計畫，還安排了在Grande河谷急流泛舟，為此，我躊躇許久。我天生缺乏運動細胞，平衡感又差，出門前媽還特別交代，危險性高的活動能避免就盡量避免。二廚知道我的難處，她很貼心的對我說，若是只有領隊一人要泛舟的話，那麼她就陪領隊泛舟；要是大家都想泛舟，只剩我一人的話，那麼她就留下來陪我。後來，大家的決定是要泛舟，而我的決定也很快，答案是─豁出去了！做人義氣擺第一，我不想大家玩得不開心，而且，我也不至差勁到一栽蔥就往水裡掉吧！到了近午時分，我們抵達某鄰水小鎮，並在那裡午餐。餐後，離集合還有一段時間，於是大家決定往河堤走。

河水並沒有想像中的冰涼，午後陽光照耀下，波光粼粼，遠處幾隻野鴨慵懶的滑著水，不時把頭探進水裡找食物吃。幾位集石癖又開始尋寶，而我則享受著四周的寧靜與悠閒。往回走的途中，發現我們的車正向我們開來，原來行程上也安排了一段時間讓大家在河邊嬉水。許多人脫了鞋襪，甚至有穿了泳衣的，立刻往水裡奔。不知怎地，我忽然想起我的微生物老師，憶起那天鴉雀無聲的教室裡，他用因抽煙過多而沙啞的嗓子告誡著：「...在你不清楚的水域裡，不管那水看起來多麼清澈、多麼誘人，不要隨便喝，也不要隨便下水。」想了想，我決定待在岸邊。

之後，車子慢慢向峽谷中行駛。兩旁開始出現高聳石塊，我們遇到的第一塊，據說像大象，司機特地停了車方便大家拍攝。或許是角度不對，也可能是我缺乏想像力，怎麼看怎麼不像，就算要胡謅個名目說像什麼我也編不出來，在這裡就姑且稱它為「一塊大怪石」吧！慢慢地，彎曲的山路一會爬升、一會下降，道路狹窄時甚至感覺谷中急流就在身旁。只是我發現，我們乘坐的小車相當不便，由於車身矮、石塊高，連鄰近窗邊的人也經常看不到，大家必須歪著身、扭著頭，角度不對時再加一點想像力，才可拼湊出全景，這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我想，若能改變一下形式，在比較精華的地段，以徒步、騎馬或是腳踏車的方式，沿著崎嶇山路觀賞風景，相信更能領略那種原始的美。

在怪石嶙峋中，隨著導遊指點，終於認出各種有趣圖樣：人面、烏龜、貓頭鷹、太空人等等，巧妙的讓人會心一笑，讚嘆於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有時，屹屼峭壁伴著洶湧波濤，那是一連串粗獷的、毫無人工雕琢的驚心動魄。順著險峻山勢，我們經過了El Nihuil一號、二號及三號水力發電廠。不知廠內的工作人員，每天面對波瀾壯闊的河流，是否心中仍有震撼與感動？接著，峰迴路轉，水勢漸緩，前方豁然開朗，寬廣的水面平靜無波，如同一面鏡子，照映著層層山巒與奇岩，山清水秀，又是另一種風貌。

離開了Atuel峽谷，我們朝Grande河谷出發，準備下水泛舟。有些期待、有些擔心，因為我根本不會游泳。當我得知旱鴨子成員竟佔大多數，我瞠目不知所對，而他們仍興致勃勃時，耳朵裡開始依稀聽到老爸的罵聲：「一群不知死活的小孩！」換上橡膠鞋、穿上救生衣、戴上頭盔，個個成了名副其實的忍者龜。教練一面解說握槳方式，一面安撫眾人，說還沒有人不小心掉進河裡過。「馬上我會創紀錄，成為第一個。」我嘀咕著。依照冒險精神，領隊、副領隊往前衝，坐在最前面；大廚、二廚排排坐中間，沒有職業歸類的我落了單，最後分入家庭組，與一對年輕夫婦和他們的小女娃兒作伴。教練帶著他的小兒子殿後，我們就這樣坐滿了一船。

望著眼前急流，兀自發愁，忽然頭上吃了一記悶棍，我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教練正教訓著兒子：「你的槳怎麼拿的！剛才打到這個女孩子的頭了，你知道嗎？」小男孩一臉無辜，不明白父親說些什麼。「你剛才就是這樣！」教練又在我頭上敲了一記。天哪！這是哪門子的教育法？我成了父子倆的活教材，雖然不痛，可是也不能把我的頭當木魚呀！這方才教訓完，我的旁邊馬上傳出嗚咽聲，原來媽媽懷中的小女孩感到害怕，於是她的爸爸媽媽開始哄她。後方有頑童、身旁有哭聲，我的神經立刻繃到最高點。順著水流，波浪漸漸增強，當第一個大浪襲來，由於重心不穩，我的半個身子向外傾斜，我以為自己馬上要落水出糗了，驀地裡抓住一個把手類的東西。驚魂甫定後，仔細一瞧，原來是用來拖拉橡皮艇的把手，它正巧就在我的旁邊，真是天助我也！按照教練規定，我們必須雙手握槳，槳朝外，也就是說，有一隻手會伸到艇外，而教練看不到這隻手。這給了我一個絕佳的主意：反正浪來時根本不能划，我就用一隻手抓著把手，一隻手拿槳。只是用單手拿槳有些吃力，有一回浪差點把我的槳捲走！

不過還好，自始至終沒人發現我的小秘密。剛開始眼前只有湍急河水和隨時濺起的白色浪花，心中七上八下，偶爾抬起頭來看看環繞的群山，只有「嗯，真美！」，沒有更多的感觸和形容詞，然後再繼續埋頭與河水奮戰。漸漸習慣後，我開始注意周遭。我發現教練會向我身旁的年輕媽媽使個眼色，然後那位媽媽便會變換坐姿，有時背面向左、有時向右。每回她才換坐姿沒多久，大浪便會襲來，而且永遠沖向她的背面！於是我很快明白為何教練要她換方向，唯有這樣她懷中的小妹妹才不會淋濕！如此一來，有了預先警報，我更篤定了。浪來時我早已抓緊把手，身子捲縮成一團，安全的很！我相信就算大家會掉進河裡，第一個掉下去的絕不會是我！由於「準備」充足，當大家身上開始濕漉漉時，我仍呈半乾狀態。教練看著不順眼，於是對我潑水。哈哈，無所謂，反正我的秘密武器多，想嚇我沒那麼簡單！

當我們划到較平靜的水面時，教練問有沒有人想跳進河裡。結果只有一人，居然是那位媽媽！我實在難理解，她帶著一個幼兒，自己又懷著身孕，還來參加這種活動，難道真的是中西方理念相差太多？只見她往水裡跳，小女孩又快哭了，她的爸爸開始安慰她，說媽媽馬上回來。我輕輕地搖搖頭，不明白！最後，驚險告一段落，大家一個個上岸。我坐在後面，自然是最後下船。大概是我一路太安靜了，也許教練知道我冷靜的原因，是因為看穿了他的策略，於是他將橡皮艇一拉，我一個踉蹌，馬上跌了一跤。好不容易站起來，他又拉橡皮艇，我又跟著跌。直到他覺得整我整夠了，才鳴金收兵。

回到旅館，大家都很累，卻依然亢奮。我們吃完晚餐後，還有零食當宵夜，因為這一晚是平安夜。大家圍著圓桌在外面乘涼、聊天，感覺很像中秋節。頭頂上一小塊夜空，唯有點點繁星，卻不見月亮。我不知月亮是圓是缺，但明白人無法長久。他日再聚首，人、事、物又變換的如何？我只願記得此情此景，一切，都很溫馨...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