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攜家帶眷負笈英格蘭期間，由於課業緊張、經濟壓力大，如何紓解身心、兼顧親情，成為留學的重要課題。看到租屋附近的校區內有一個大湖群鴨棲息，時而岸邊覓食、時而潛入水裡、時而飛舞戲水，正被博士論文搞得焦頭爛額的我，有時還真羨慕牠們的自在逍遙。

天鵝是女王財產 牠太尊貴我遠觀

我們一家大小所喜愛的休閒時光，就是晚餐後能遊湖餵鴨子，最愛觀賞黃昏時的雁群一飛沖天，輝映著粼粼波光，湖水倒映遠處的鐘樓，令人動容。這些野雁外型如鴨，卻是水陸空三棲的水鳥。

堪稱水鴨之后的天鵝，也翩翩來到，雍容華貴的牠們，有著特別身分，因依照大英帝國律例，英國境內每一隻天鵝都是英國女王的財產，所以，「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為了預防國外饕客將牠們捕殺下肚，市區的天鵝，腳上還掛著編號的牌子，表示名「鴨」有主，有夠尊貴吧。

其實，真正的老英是不會把鴨類拿來當食材的，光聽我們老中吃鴨子，他們就露出惡心的樣子，更遑論破壞自然生態獵食水鴨了。這也許是英國所有湖區，都能成為鴨子快樂天堂的原因。

湖濱的水鳥種類特多，最多的當屬野雁，也因為「雁」多勢眾，所以「雁眼看人低」是常有的事。我就曾見過大批雁群，大剌剌地穿過校園馬路，就算趕上班的車隊，也不得不禮讓三分，停下車來給牠們行注目禮。

恨換帽子改嘴臉 鴛鴦也給我擺譜

牠們的霸氣還不止於此，拿麵包屑餵食時，別期望牠們會露出卑躬屈膝又感恩的討食模樣，全都是一副「大爺我餓了，快點上菜」的大牌樣子。動作太慢的，牠們就直接從你手中把整片麵包叼走。

我的小女兒，有一次就被逼上一旁的大石椅，免得小手也被啃掉。我的兒子也曾陷入野雁圍攻，一面狂奔，一面丟撒麵包，還好最後全身而退，才結束這趟有驚無險之旅。

除了最大的野雁幫外，還有靈巧可愛，會空中接食的白色水鳥，以及成雙成對的鴛鴦。

其中一隻公鴛鴦生得雄赳赳氣昂昂，尤其一身與眾不同的五彩羽翼，更讓人忍不住多望幾眼。眼見別的鴨群早已低頭爭食，搶成一團，獨見這老兄拉長脖子、翹起鴨嘴兒，不可一世的模樣。

想想自己，在大學當了十年講師，看遍師生臉譜、嘗盡學界冷暖，最怕碰到「換了帽子（博士）、改了嘴臉」的人，想不到眼前這隻酷鴨，也給我擺上一張「撲克臉」，讓我不由得聯想起一些升官、升等後的老師，趾高氣揚的跩模樣，教人情何以堪啊。

跟眾親友談鳥事 太太一語嚇壞我

一旁的妻說話了：「那是一隻公鴛鴦。漂亮的公鴛鴦，會形影不離地跟著看起來灰頭土臉的母鴛鴦。」原來是我誤解了。眼前這隻公鴛鴦，不但會讓食給牠的灰姑娘，還替灰姑娘把關，像站衛哨一般。這一幕，觸動我塵封已久的心弦，讓我感動莫名，但當時顧及心有餘力不足，只能將這份護衛的承諾暗自深藏內心。

由於有約在身，必須返台教書，博士論文也帶回來補強，直至隔年暑假舉家重返英格蘭，完成最後一關的口試，我才拿到「帽子」。

學成歸國前，我們重遊湖邊餵鴨子。這一次，我特別注意鍾愛的鴛鴦是否恩愛依舊？不料，麵包屑一撒下去，只見牠們不分公母搶成一團，彬彬禮讓的光景已不復見，公鴛鴦跩起來了。這實在令人百思不解。

晚上，我把這個埋藏多日、五味雜陳的「鳥事」，拿出來跟親友分享。突然，一個友人問道：「這故事給我們什麼啟示？」只見內子冷冷的說：「因為公鴛鴦拿到博士了。」眾人大笑，留下我這一臉錯愕的呆頭鵝，不知如何答腔。

我自省，莫非我才戴上帽子，就有「跩起來」的跡象，讓老婆大人嗅出些許端倪？那豈不是落入前所厭惡的泥淖嗎？想起那些俊美驕傲、不再謙虛的「英國鴨」，實在讓人失望。想想「腹有詩書氣自華」，氣質來自謙卑、美麗來自良善，但願我一直是隻心中有愛、目中有人的醜小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