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花蓮,詩意地棲居之所
花蓮,詩意地棲居之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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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走進通往花師的路,向左望,「那座山」立即以巍峨峻嶺迎我,一如十九歲時站在教室大樓前每天看它。 花師山 稱它為「花師山」是有原因的,當年我同班同學梁彩眉,有雙明媚大眼,動人的眼晴卻是近視,她聽說天天看遠山可調整眼晴焦距,就日日在教室走廊凝視,我也在她身旁蹦跳著。中央山脈花師的這段特別高聳拔起,這座山迎面挺立在教室大樓正前方,依稀可見一、二條土石流露於青山中,大雨後黃練瀑布突增,四、五條懸掛,清晰分明,晌午稍過、山中雨歇,又自然消失不見。我們數著、找著,每每樂此不疲。 彼時,我日日讀山,讀它的晴山壯麗、讀它的雨山空濛,下雨天我搬把椅子,常走廊斜坐,日子久了,逐漸悟道:山是整個萬物、大地的代表;我居其間,是人的代表,求到了「天人合一」。山代表的「時間」是「永恆」,而下雨的「時間」是一「瞬間」;黃瀑布成形了,帶著我的視點一直跑,山的「空間」受到自然變化的「擾動」,瞬間又消失不見。不留意的人是看不見這些的,彷彿有幃幕被揭開,一瞬又闔上了,而我和彩眉是窺見那奧祕的人。 在世間,中年後充滿勞積,卻必須學習「詩意地棲居」。再回花蓮看山。山,靜靜的坐著和我做時空對話,我與山對看時,可說已難分難解、不可切割。我想:所謂真正的定,正如同「香象渡河」、截流而過。一個智者的思想妄念,可以立刻切斷,就像香象能四足直入河底輕鬆就過了湍急河水,矮小的兔、短小的馬就不能切斷湍急。假使我們有這個氣魄,能把自己的思想截流而過,那是尋到真正的寧靜,達到了止的境界、定的境界。 花蓮地處偏遠,花蓮人一離開後山,就像離開母親,心就唏唏嗦嗦的暗自漂流,無時無刻想和母親保持親密關係,楊牧、王禎和、陳克華、陳黎的出走外流,形成花蓮人獨步全台的「花蓮文學」,當然,花蓮學也包括吳當、吳文中、徐孝恭同學的努力。 這種渴求依偎原鄉母親的想法,長大後透過認知,才擴大為對婚姻、家族、原鄉的依恃,乃至對族群、民族的依戀;這種「依愛」之情,一直存在:花蓮人離鄉後的不安、孤獨、焦慮、憤怒和鄉愁,都是「依愛」不得後的另一種身體表徵或轉移。 花蓮偏遠,花蓮母親和土地的形象確實是我們最早、最不易自覺的銘印現象,即使成長後尋尋覓覓,有所解除也都只能是短暫的解除。這種渴求常會貫串我們一生,形成永世的孤獨感。 真的,長大後每次回到花師,我就有回到原初母體的感覺。是中央山脈的召喚,花師山那樣理直氣壯的立著、任何地方都沒有它這樣的法相莊嚴,我知道企圖獲得與母體之間的一體感是不可能的,在外地寓居的我,一回到花師看到它拔地擎天的雄姿,我的淚就暗自汩汩的流,它洗刷了我在紅塵的悲笳聲動、傷痕憂情。花師山←古不言,一如十九歲時站在五守樓前每天看它。 花蓮海 和花蓮「巫山」同樣羈絆人的自然是花蓮的「滄海」了,這另一邊的大海還是我母體的一部分。 花師坐落在七星潭畔,我們都曾四點起身,走四十分鐘去海邊看日出。白天,站在花師高樓遠眺,可看見有時深藍、有時靛藍的大海在陽光下閃耀,無聲無息的一塊大藍布,沉靜一如大湖泊。走進七星潭,聽它的澎湃激越,聽它的濤天洶湧,花師的學子就在風浪聲中長大。 真的,整個花蓮,是一個被海水浸得蔚藍的地方,一灣迤邐的沙岸鑲出一條銀白的滾邊。不論你現在住在舊金山或巴黎,花蓮人的耳邊總是不停的響起浪聲。 【2007/10/25 聯合報】@ http://udn.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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