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1-25 23:43:55 落葉之楓

【藝文賞析】《幸福的歷史》 我們幸福了,然後呢?

 

《幸福的歷史》 我們幸福了,然後呢?
【聯合報╱達林‧麥克馬洪/文 陳信宏/譯】
2007.11.25 04:22 am
 

弗拉第米爾:我們很幸福。
艾思特貢:我們很幸福。(沉默。)
我們現在幸福了,接下來該怎麼辦?
弗拉第米爾:等待果陀。

我們現在幸福了,接下來該怎麼辦?貝克特(Samuel Beckett)筆下的艾思特貢,1953年在巴黎巴比倫劇場首次演出的《等待果陀》中提出這個問題,觀眾一定覺得很奇怪。

事實上,這齣悲喜劇忠實捕捉了人類在無可抗拒的絕望當中,對幸福鍥而不捨的追求。在「龐大的困惑」當中,他們唯一確定的就是「世界上的淚水是不變的現象」。但他們仍然蹣跚邁進,等待救贖,等待果陀。他們記得福音書的故事、記得聖地的地圖,也記得死海。艾思特貢沉思道:「我常說,那是我們要去的地方,我們要去度蜜月。我們會游泳,我們會很快樂。」他一覺睡醒,回憶說:「我夢到我很快樂。」

到書裡能找到幸福之鑰?

你也許會好奇,有位佛教徒寫了一本《生活更快樂》的書暢銷全球,這個現象是否是個大反諷?這本書的作者達賴喇嘛,的確是溫和仁慈又充滿智慧。不過,在佛祖的基本教誨裡,「四諦」第一諦就指出生存是痛苦──這似乎已經遭到遺忘。

持平而論,達賴喇嘛的著作其實還不算太過突兀。真正令人瞠目結舌的書籍,應是福音派基督徒葛理翰(Billy Graham)1990年出版的《幸福之鑰》(The Secret of Happiness),還有克倫尼采(R. L. Kremnizer)的《天梯:通往猶太幸福的祕密步驟》。

當然,和現在西方出版社大量生產的世俗書籍相比,這些宗教著作顯得相當節制。你可以數數看《值得高興的一萬四千件事》以及《三十三個快樂的時刻》,也可以在月曆上做好標記,透過《三十日計畫》尋得幸福。你可以走捷徑,踏上《一百零一條通往幸福的途徑》;也可以繞遠路,選擇《通往幸福的一千條路徑》,而且這顯然還是一種「新興科學」。

跟著美國「頂尖商業哲學家」實行《追求財富與幸福的七道策略》,或者翻閱《長壽之書:健康、幸福與安詳的普世之道》學習幸福的飲食方法。透過風水術、愛情以及山達基教派的心靈科學獲取幸福,已是「得到證明的事實」。

沒有死亡和性的幸福隨你選

喜歡慢慢來的人可以看《緩步邁向幸福》。不過,我們還是可以確定《無窮的幸福》、《絕對的幸福》、《永恆的幸福》以及《恆久的幸福》仍然伸手可及。《幸福是一種選擇》,同時也有《年輕人的幸福抉擇》。話說回來,《幸福是你的天命》,《幸福住在你內心》,《幸福不是祕密》,而且《幸福是嚴肅的問題》。

此外,千萬別忘了自己可以擁有《健康人生》與《緬因的廚房》,也可以享有《沒有死亡的幸福》、《沒有性的幸福》以及《家庭企業》的幸福。這個社會有《強制的幸福》、《危險的幸福》、《黑人女性唯讀》的幸福,也有《同志的幸福》。

你現在也不必再把自己的喜悅局限於烹飪或性愛,可以充分享受《果汁的歡愉》、《不工作的歡愉》、《意第緒語的歡愉》、《減重的歡愉》以及其他各種你想像得到的歡愉。簡而言之,《不論做什麼都要快樂》。

發現自己不幸福的沮喪太奢侈

幸福書大行其道,可見現代人過得並不好。想想看,這種書籍中的承諾如果真的能夠實現,結果將會如何?就像小說家威爾‧福格森(Will Ferguson)在黑色幽默的諷刺作品《幸福》書中臆測的,這類書籍一旦管用,我們所知的生活將從此消失。可以確定的是,包括酒保、心理諮商師,乃至好萊塢大老闆都將失業。所幸,這種現象顯然不太可能發生。

嘲笑「幸福狂熱」現象不僅簡單,還可能有益健康。不過,這個笑話必須付出痛苦的代價。受苦仍然是人類必須承受的條件,因為人類至今仍是介於禽獸和上帝之間的動物。除了這項重擔之外,我們自啟蒙時代以來又再加上另一項負擔:為自己不快樂感到煩憂。

現代人集體擁有的事物遠勝於先前的任何時代,但我們仍然渴求幸福、期盼幸福,一旦發現自己不幸福就不免沮喪。這種痛苦就某方面而言是一種奢侈──唯有最迫切的需求都獲得滿足的人,才有餘裕為自己的不夠幸福感到沮喪。但也正因如此,這種痛苦在富有的西方社會裡如此普及,並且讓人如此痛切。

承諾「真正幸福」的書籍才會大賣

像萊肯(David Lykken)這樣研究幸福為業的心理學家,對我們如何影響自己的幸福提出許多建言,有些令人意外,有些是老生常談,有些互相矛盾,有些可能根本錯誤。

他們指出憂鬱症的惡性循環當中有各種暗流與漩渦、濫用藥物具有破壞性,以及矯正行為偏差,包括過度內向、怨恨及恐懼。他們也推薦從事生產性的活動、培養親密關係以及接受自己的歷史,並且認為培養樂觀心態與正面思考都能產生激勵人心的力量。

這些說法都很有道理,但我們也都知道,告誡讀者避免過度追求的著作通常不受歡迎,只有承諾「真正幸福」的書籍才會大賣。因此,這類幸福書為了討好讀者,通常刻意凸顯研究資料中樂觀的一面,掩蓋比較深入也令人不安的重點:古希臘人自知理解力有限而歸諸於神祇的事物,包括命運、天數以及萬物的本質,很可能才是決定我們幸福與否的主要因素。萊肯的研究結論指出:「我們推出的結論,顯示個人幸福程度的差異……主要是機運的結果。」

如同神話裡盛裝基督寶血的聖杯一樣,極致幸福也可能只存在我們的想像中,是一件救贖的聖物,一只裝盛我們苦痛的容器。要找到這只聖杯──回答謎題、打破符咒──就必須犧牲我們自己的某些部分。我們會發現,敢於追尋極致幸福的武士其實不像是傳說中英勇的十字軍戰士,而比較像唐吉訶德,達到目標之後終將明瞭:追尋的過程其實比較快樂。

(《幸福的歷史》十二月初由究竟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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