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開著。

老人不時閉上眼睛，好像打盹。偶爾顫顫用遙控器換台。新聞，連續劇，地理頻道，都是老人的喜愛，不過老人的意志已無法集中。

長子進來過。次子進來過。還有小女兒，個個語調低柔，態度恭順；一兩句話，便識相退出去。

老人剛出院不久。子女都說他氣色好，有精神。背後卻一再探問醫生。問也白問，醫生也說不出還能活多久。

已經進出醫院好幾次。遠地的兩個子女也攜家帶眷回來過，殷殷侍候左右。外人都誇老人命好福大，難得呀！子女這麼有孝心！

電視聲音很響，子女都知道老人的聽覺差。這樣倒好，不必擔心老人會聽見外間的談話。

對老人，子女確實憂慮，這樣時好時壞拖下去，個個感覺太吃力。只要聚在一起，總是同樣的話題。

老人節儉，究竟有多少存款誰也不清楚。老人不說，都不敢問。老人守舊，不可能立什麼遺囑，更不可能安排妥善，就像某個大富豪那般，臨終前把兆億財資分配得涓滴不漏，身後銀行帳面上只剩三百多元，讓國稅局乾瞪眼。

老人有不少房地產，倒是都明明擺在眼前。由子女繼承，應該不成問題。問題卻在幾個子女都想挑地段好和價位高的。長子有優先權，但小妹也不甘示弱。難纏。

沒辦法，每次只要談到這方面，就針鋒相對，波濤洶湧，臉色難看，語氣難聽。

這種時刻，沒有誰顧念到老人。

電視一直開著。

老人微微睜開眼睛，顫顫用遙控器換了台，又迷迷茫茫把眼睛閉上。

老人並沒有注意到所換的地理頻道，畫面正顯示一隻奄奄倒地的病獅。

自然也沒有注意到就在病獅不遠處，那群急待爭食而騷動不停的兀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