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心理學家應該來看看，環境壓力與心理素質的關係到底如何，怎麼會在大年除夕，如此歡樂的良辰美景，面對著如花美貌，還動起邪惡的殺機？

除夕夜，帶著幾位來訪的親戚逛花墟及年宵市場，看看香港過年的特色。走近花墟道的外圍，就看到滿街擺的是水仙、桃枝、菊花、杜鵑，以及一桶桶鮮花，有劍蘭、百合、玫瑰、石竹、鬱金香，還有各種叫不出名的奼紫嫣紅，真是琳琅滿目，猗歟盛哉。街道都圍封起來，成為行人步行專區，商鋪則架起照明設備，把鋪面延伸到大街上，熱鬧非凡，有如歐陽修說的，「花市燈如晝」。有趣的是，每家都插出削價的招牌，一百塊一大盆的水仙賣六十，五十塊的小盆賣三十，含苞矜持的山茶花一盆二十，搖曳生姿的菊花才十元。算一算，比起芹菜、通菜、西洋菜、娃娃菜之類，要便宜多了。鮮花賤過菜，也不知是社會富裕的展現，還是供求失調的問題。

時辰已晚，花販開始大聲叫賣，希望在歲末的最後時刻，做最後的衝刺，能賣多少就算多少。也有花販陰沉著臉，一聲不哼，卻洩憤一般，一把把抓起桶裡的鮮花，像是鍛鍊膂力，連枝帶葉，折斷一束束的千嬌百媚。八歲大的小侄子問我，他是不是在「辣手摧花」？我點點頭，心想，犯罪心理學家應該來看看，你有壓力，我有壓力，大家都有壓力，環境壓力與心理素質的關係到底如何，怎麼會在大年除夕，如此歡樂的良辰美景，面對著如花美貌，還動起邪惡的殺機？

從花墟轉向年宵市場，看到的熱鬧景象類似，更多是闔家出動，攜老帶小，歡樂氣氛更濃。小侄子看到人家有風車，在風中轉得歡，也要買，說像飛機的螺旋槳，拿著往前奔，就可以飛起來。挑了個五色風車，放到他手裡，小臉笑起來，兩頰紅通通的，歡欣鼓舞，真有點像波音747起飛時的神態。一排排的玩具攤，小吃攤，還接著賣年花的，賣各種花樹的，年節擺設的，不一而足，的確有點年味。不過，天公不肯作美，下起小雨來了。賣牡丹花的嚷叫起來，原價三百元一盆，現在一百元，山東牡丹，靚啊靚啊，平啊平啊。我有心想買，一是幫襯花販，二是幫襯山東的花農老鄉，可是一大盆花，搬是搬不動，回去擺也沒處擺，只好作罷，眼睜睜看著花販淒苦的眼神，帶著一絲絕望的蒼涼，在細雨中更加暗淡了。

大年初一，起了個大早，帶著親戚散步，走到除夕作為年宵市場的公園。沒想到公園裡轟轟隆隆，像打仗一樣擺開了陣勢，食環署派出了兩輛巨大的垃圾車，一輛剷土機，幾十個工作人員，在那裡拆卸棚架，搗毀滿棚滿架的鮮花桃樹。走近一看，有幾十棚水仙，少說也有兩三千盆，轉眼便成垃圾，連化作春泥的機會都沒有，就要魂歸垃圾堆填離恨天了。一位女清潔員看我們走近，悄悄說可以拿的，不然都要毀棄。小侄子捧了一大盆水仙，比我們除夕買的至少大兩倍，而且長得鬱鬱蔥蔥，蓓蕾骨朵飽滿，疑惑地問我，他們是警察嗎？為什麼要「辣手摧花」？我說是政府的規定，要及時清理廢棄的花樹，好恢復公園球場的原貌，他們是執行公務。孩子臉上布滿了陰霾，快哭出來了，說留在公園裡，讓人家來拿，不是很好嗎？我說香港講法律，講效率，不能拖拖拉拉，限期清乾淨就得清乾淨，沒法等的。

正說著，過來了一位男清潔工，大聲斥責：走開走開，別擋路。然後伸手從棚架上奪過一盆盆水仙，用力摔到地上，摔得瓷盆四裂，好像花花草草就是他的殺父大仇，不共戴天似的。孩子嚇得躲在我身後，緊緊抱住他撿起的那盆水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