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南華文學獎得獎作品》關於乳房(上)
 
  2008/5/27 | 作者：◎文／張曉惠 圖／梁銘毅
 
 
  印象中，母親的胸部也是微凸型，可惜體態日趨垂萎，映證了蕭芳芳在金馬獎頒獎典禮上的玩笑話-女人一過了四十，什麼都往下搭！

對於乳房，我一直有種欲解難解的情懷，放太久了，形成一股鬱結難解之氣。

其實，那也不過是胸前兩塊微凸的肉。

可就是因為「微凸」，長時期的「微凸」，養成我的自卑性格。

最早認識的胸部應該是外婆的布袋奶，媽總愛強調我是喝母奶長大的，可是襁褓時期的小孩哪記得母親的胸部。漸漸懂事後，每晚躺在身邊，哄我入睡輕拍我背的是外婆，她的一對大乳房可是我所見識過的最大的朋友。

隨著年紀增長，阿嬤的背更駝，胸腑更垂了，成了標準的布袋奶。當阿嬤在電視機前打盹時，巨型長條水球就靜靜躺在厚實胸前，下面有肥肚四平八穩的頂住，如一對腳掌大的嬰兒，安詳於肉身搖籃。

印象中，母親的胸部也是微凸型，但更年期來到後，神奇的事情就發生了，母親的胸部像灌了氣的汽球，豐滿不少，可惜體態日趨垂萎，映證了蕭芳芳在金馬獎頒獎典禮上的玩笑話-女人一過了四十，什麼都往下搭！

總有一天，我也會來到這個年紀，就像媽說的：「生過小孩自然就大了！」但是這股鬱結難解之氣，時濃時淡，在我心底揮之不去。班上的學生曾在下課時間哭喪著臉來找我：「老師，他們都笑我小胸部啦……」

她是個很美麗的七年級生，聰明慧詰而有自信，看準了她含淚控訴中的玩笑成分，我故做嚴肅而憂心地告訴她：「那還是要堅強活下去！」然後挺出胸部，要讓她見識一下老師的自信。

她果真盯著我的胸部，然後噗哧一聲笑開了。

那哭喪著的臉，叫我回想起大學時期的一段往事。

我當時交了個資工系男友，十分在意自己的外表，尤其是胸部Size。

在一場春雨過後的下午，校園中到處是灘灘水漥，陽光微露，暖暖照著來往行人的臉頰。文學院外，鳳凰花落了一地，橙紅色的花身蜷縮在地上，每一朵都閃著瑩瑩淚光，叫路過的人很是愛憐，女孩子們都刻意繞過這一片濕漉漉的花瓣塘。我正猶豫著跨步通過還是繞道時，眼前一位圓胖可愛的女學生正準備跳過這個區域，她的身體從躍離地面、停留、然後著地，就站在我對面，我親眼望著這女孩的胸部跟著身體律動起伏，急遽的著地動作更驚得這團柔嫩飽滿的肉球上下震盪不已。

為了不讓胖女孩瞧見我痴羨的目光，我趕緊別過頭去，驚魂未定的同時，兩隻眼睛卻撞上正從左方化學館走下來的兩團紫肉球，又是一個波瀾壯闊的女孩，但這個女孩的身材比剛剛那位要勻稱許多，一頭長髮流洩肩頭，亮紫色緊身T恤裹不住豐滿的乳房，兩顆彈性十足的圓球隨著女孩稍快的步伐一上一下的打著拍子，妒羨之火燒得我大汗直流，我故意挺直胸膛，昂首闊步向前邁去。但，心裡那個小小的瘦巴巴的我已經對著雜誌裡、電視購物頻道上、藥局玻璃窗前漫天蓋地的豐胸廣告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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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不顧一切尋找增大胸部的方法。

「我要買健胸霜。」

「妳要那種牌子？口服還是外用的？」

老闆娘從玻璃櫃裡拿出三只藥盒，就三種不同廠牌的豐胸藥品一一解釋著：這種是口服的早晚一粒，可以促進黃體腺和女性荷爾蒙的分泌，我們東方女性的身材比較嬌小，胸部的發育比較差，所以我是建議妳口服和外用兩種配合，這樣效果會比較好……

「這兩種都拿的話要多少錢？」

「兩千兩百五十塊。」我一聽，將手上的鈔票連同幾張面紙，捏得更緊。

「可不可以算便宜一點？」

「唉呦，價錢已經很公道了啦，這瓶豐胸膠囊可以便宜五十塊，按摩霜就不行喔，這已經是特價了。」望著眼前這個瘦小女孩，老闆娘繼續說：「而且我們的產品很有效，很多太太都是用這兩種牌子的，保證有效。」

空氣在兩人中間凍結。

我的手在運動長褲的口袋裡不停攪和，一邊在心裡估量著：兩千多塊的東西買回去被發現怎麼辦？媽鐵定會扯住我頭髮大叫：妳要胸部那麼大幹什麼？妳和學長要幹什麼？！

短短五秒鐘，我彷彿脫光衣服站在真空管裡，聽不見外界的聲音，周圍熙來攘往的人群卻對著我竊笑，那不斷開闔的嘴好像張揚著：真是不要臉！想要大胸部一定是為了取悅男朋友、書不好好唸，只想著談戀愛！

光著身子的我，羞得面紅耳赤冷汗直流，急著衝出真空管來辯解。

「那……我再考慮一下好了。」

若無其事地走離這家綜合藥房後，我才把手掌放出口袋透氣，手上盡是鈔票的腥臭味，細細白白的紙纖維和著汗液都嵌在掌紋裡了。

過了馬路，我又轉進另一家西藥房，打聽同樣的藥品，再聽著老闆娘的介紹。

「那這兩組一起拿是多少錢？」

「這組一千六，這一組要一千八。」豐滿的老闆娘雙手各按住一個盒子，兩眼直盯著我的胸部，「怎麼樣？這兩組都很有效，我自己就是用這個牌子的。」

來到第三家綜合藥店，結果還是一樣。老闆娘口中的價格逼得人踉蹌逃離。

一走出藥房門口，我差點讓一陣迎面打來的狂風撲倒，我反問自己：有必要花這些錢嗎？

（待續）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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