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於四川大震後

第一時間已經過了
你仍死盯著電視
不斷地，不斷地，看到
瓦礫堆裡挖出的人
樓房底層抬出的人
死亡邊緣截肢的人
戶口名簿失散的人
搜救命令挺進的人

經過二十四小時
生與死最後的滾動
山區仍轟轟作響
鐵鍬十字鎬，還有一雙雙
腫脹帶血的徒手奮力在抓刨
斷牆上一包包鹽水袋一滴滴注入
黑暗攫獲一波波哀嚎一聲聲止住
你的淚水，終於潰堤

隔著海峽遙望四十八小時
汶川仍牽著映秀的手
映秀仍牽著水磨的手
水磨仍牽著臥龍的手
臥龍仍牽著草坡的手
草坡仍牽著漩口的手
山仍在亂走，水仍在亂流
空城仍甩不開死神的手

在大逃亡的路上
時針停靠2，分針停靠28
母親懷裹夭折的嬰兒
丈夫緊抱已死的妻子
青年用竹簍背起老母，一步步走
救援的隊伍不知何時突破隘口
灼痛的眼光四處尋找
顫抖的秒針

七十二小時過去了
太平洋板塊仍在擠壓
倒塌的校舍有雨淋的學生證
只是十三四歲的孩子啊
2008年5月12日竟成人間的溝壑
你清點不完布告欄的名字
只能清點捐款的數字
把淚水，一起捐出去

「寶貝，記住我愛你！」
母親垂著頭留下這樣的簡訊
老師弓著身子這樣遮護了學生
他們被埋的姿勢
像漫衍的根在地下生長
始終盤錯你的心牆
雖然，上萬噸巨石瞬間就將大地
壓成一張薄紙

學校也只剩一支折斷的旗桿
你仍聽到孩童的歌聲
不斷地，不斷地傳來
即使入睡
仍越過斷崖，堰塞湖
在廢墟悠蕩著
像半熔融的岩板焚燒
一炷炷香